起初,他迈进院中,第一眼瞧见栩鸢,便觉油然亲近。
不过心中仍觉奇怪,怎会有孩子同她住在一处?
后来第二眼,定睛一瞧,便发觉这孩子与她眉目间的相似之处。
前些年,沪上那些有关她的风言风语,他亦是有所过耳的。
只是不曾想,孩子这桩,竟是真的。
他一直立在院中,瞧着弥月陪孩子嬉耍,几番连步履都迈开,欲上前抱一抱小丫头,却又怕外孙女不同自己亲近,亦惹了她的厌恶。
瞧着瞧着,他便忆起旧事——从前她幼时,自己亦是瞧着一丁点儿大她在此院中欢乐。
再抬眸时,措不及防对上她漠然的目光,心底不住泛起一阵酸涩。
兰昀蓁将栩鸢交给弥月,让她抱她进屋去。
胡慊留恋追随的目光被一并阻断。
“你我不必再见。”她说得果决。
“爹知晓,自己这辈子,做了许多错事。”胡慊忙低声下气,“只求你……给爹一个赎罪的机会。”
“能赎的罪,你已赎完了。”兰昀蓁淡漠地睨着他,“早在杨氏死的时候。”
那场大火,将杨氏烧得面目全非,亦染上肺痨。若无他的默许与遮掩,是如何也周全不了的。
胡慊的身子一颤。
“你以为,我不知么?”兰昀蓁接着道,“递交辞呈前,你还特找过许奎霖一回。”
那是他意识到,她若要为云家沉冤昭雪,必会揭开当年旧事。届时,杨洪禄的罪行会被一一列出,而他,亦当被累及。
“你欲求他从中襄助,未雨绸缪,至少保全官位。而他,却要你二择其一。”
——如今使他与杨洪禄有唯一关联的胡婉兮;与自己的仕途、维系半生的美名良德。
胡慊的面色渐渐惨白下来,兰昀蓁冷眼相待。
“你又是出卖了家庭,抛下了唯一一个,你悉心养大的女儿。”
纵使他如是抉择了,可终了,乌纱帽却仍未能保住。
战事频发,多少人对他的位置眼热,再者,还有一个萧宪。
他是绝不会许他得偿所愿的。
“至于余下的罪,饶是你死千百回,也偿还不清。”她声音冷肃。
她的姆妈、外祖、舅舅们,再无法死而复生,往昔之日再不会复现。
胡慊的嘴唇翕动,双臂微颤,还欲说些什么,却被自院外而来的一道人声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