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喜大仇已报,这众将官!搬师回朝……”
兰昀蓁盯着他死不瞑目的双眼,许久未动。
贺聿钦没有打搅她,无声地将落于地板上的弹壳拾起,收进暗袋中。
“该动身了。”他轻声提醒。
兰昀蓁镇静地收回视线,微颤的指尖出卖了她的心绪。
贺聿钦牵过她那只手,紧紧握于掌心中,传递而来的燥热暖意使她稍回神,牵引她往厢外去。
包厢外,是一种枯燥的热闹。
手笔阔绰的听客将白花花银元往楼下抛洒,台上的戏子们笑了又笑,台下的孩童们嬉耍着,也凑去台沿边,连蹦带跳地胡玩闹着。
贺聿钦择一条隐蔽的廊道,将她带至后台,打一盆热水,拧一条干洁毛巾为她擦脸擦手。
她整个身子着实凉得厉害,方才一路牵来,手竟愈发地冷起来,如被抽尽了血气。
兰昀蓁怔怔地坐在雕花木椅上,瞧着贺聿钦将黄铜水盆中凉下去的水泼去屋外的石板砖上,冒出薄薄一层白雾,又回身从暖瓶中注入新的热水,再拧过一遍毛巾。
瞧着瞧着,她的脸庞便落下一行泪来。那泪比她的脸还要烫上几分,方滚落至下颌,便被蒸汽腾腾的热毛巾揾去。
贺聿钦为她静静地擦拭干净脸,没有过问。
他知她为何会落泪。
因从前云家败落后,她同母亲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谋生。
烧热水、递毛巾,缝补戏衣,彼时年幼的她,见云蕴华每日都为这些琐事忙碌,从清晨至漏夜,每每她欲帮忙,却又会被她拦下。
“嫃儿安心念书,便已帮姆妈不少忙了。”
那时的云蕴华,总会用那双温柔慈和的眼眸凝视她,轻抚她的额发,仿若这样,便已是极大慰藉。
但儿时的她,却可感知到,云蕴华的指腹上一点点生出手茧——那是昔日云家尚在时,绝不会存在的。
兰昀蓁回过神来,抬手揩去眼角的泪珠。
“不知为何,大仇得报,心底却不曾有太多欣喜,反觉疲倦。”她笑着。
“你太累了。”贺聿钦搁下毛巾,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今夜好好睡一觉,明日我们便回苏州。回鸢儿身边。”
她的脸紧贴于他胸口前,感知着那片温热的体温,与跳动的心脏。蓦地听闻栩鸢的名字,她的心便再次搏动起来。
“还有一事,未完成。”她的脸离开他怀抱,“我要去送送青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