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人确实与神宗做了笔交易。
——以大宁两百年国祚,换一个愍王遗孤。
下定日那句“谢家聘书,只会是你的名字”,并非妄语。
两家既是赐婚,婚书必定要过神宗明路。
谢昭敢这么落笔,并非事后篡补,而是早已谋定退路。
他不由想起还京后与神宗的那场博弈。
彼时他带回两具尸身,由太医院掌院亲自解剖检验。
几番提毒试毒,终于叫老掌院找到症结。
如此回天有门,终将明孝太子从阎王殿里抢了回来。
保下太子,神宗心下大定,这位铁血一生的老者,终于肯缓下步伐,细思平生。
早年穷兵黩武,晚年放任党争。
以至于耗尽太祖、高宗攒下的家底。
如今国库连年亏空,天灾接踵而至。
官员疲于应付,百姓民不聊生。
对着满案叫苦哭穷、诉民生多艰的密折,神宗不得不躬省己过。
“天命有终,江山无期。”青年不卑不亢,诤言掷地有声。
“陛下也该放下旧事,看看大宁的未来了。”
夜漏将残,烛火久燃。
灯芯徒出一截,发出“哔啵”一声。
光影摇曳,外间却无人敢请旨进来剪烛。
长久的静默后,神宗终是放下手中紧攥的龙纹镇纸,佝偻下绷紧的脊梁。
是啊,天下终将是明孝太子的天下。
他不能留一个满目疮痍的王朝,叫本就病弱的儿子一生劳碌,只为替他善后赎罪。
“这话只有你敢说,哼,也只有你能说。”
神宗凝视着年轻的绯衣御史,不过而立年纪,那双眼却如深渊,不可丈量。
自十四岁投诚以来,青年便如一柄冷刃。
无情无心,叫他用得极为趁手,也极为放心。
北司是他为青年量身增设。
也只有在青年手里,北司才能将特权用到极致。
只是,绣春刀不过是障眼之法。
世人都忘了,这人卸下刀,还是大宁建朝以来,唯一在位十年不曾更易的都御史。
太祖建朝之初,一改历朝御史台之制,重设督察院。
并加赐掌院都御史二品官职,与六部尚书、大理寺卿、通政使共列九卿。
朝野只看得到品秩变化,却看不明白都御史手中究竟有多大权力。
纠察百官,可绯衣面圣直接弹劾贪墨不法;考察官员,能直言褒贬左右四品以上官员任免;最重要的,是他手里的密报网。
都御史掌握着皇帝安插在各地的线人,及其所呈包罗万象的密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