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到河南春上下了几场雨,下到屯田在沿海又被几个兵卒吐槽。
神宗就是靠着这一封封看似无关紧要、实则最为真实受用的密折,勾连起一张庞大的信息网,从而稳稳把控着整个帝国的运行走向。
而谢昭,则是这张网唯一的中枢。
神宗用他,因他有着抽离世外的冷静,有着洞见先机的神妙。
更因他不止一次,曾替深陷局中的神宗拨开障目之叶。
历史学博士,通晓历朝历代政本得失。
也自然能推衍预见将来。
不经意的二三语,总能令神宗拨云见月、柳暗花明。
这样一个人,无疑是化外奇才,可遇不可求。
这才是谢昭深受神宗倚重的根本。
“依卿所言,朕当如何调处朝野局势,才能令民心重新依顺?”
老人至今拉不下脸,承认自己执政有失,肯抛出问题,已经是他作为上位者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谢昭却不答反问。
“陛下以为汉武帝、唐太宗如何?”
“当得上‘文韬武略,光炳千秋’八个字。”
神宗一双三角眼精光聚敛,秦皇汉武,李唐赵宋,可都是他时常自比的千古一帝。
谢昭拢袖,素净指尖握起剪烛的金剪。
“那陛下应知,武帝厉兵秣马一生,狠挫匈奴,扬大汉国威,开百世太平。
可老来也曾下轮台罪己诏,忏悔即位以来,狂悖靡费,使天下愁苦。
太宗创大唐盛世,万国来朝,当得上‘天可汗’。
但在蝗灾面前,也只能罪己祈愿,宁可‘移灾朕身,以存万国’。
陛下缘何不效仿先圣,以退为进?
正己以正百僚,怀柔以平民怨,如此刮骨疗伤,才能不伤根本。”
“大胆!”神宗果然震怒。
那枚沉重的龙纹镇纸,终是砸到了谢昭肩上。
帝王之威,有如雷霆。
纵然他亲授了御史僭越的权力,可帝王颜面哪容得下此等挑衅?
“你辜负了朕的信任。”他趁势扔下一叠线报。
“谢昭,叫朕罪己,究竟是为公还是为私,你敢说吗?”
谢昭垂首,折子所参,赫然就是他在休宁的作为。
从关庙初遇,到收治赠药,再到假凤虚凰,一桩桩一件件,事无巨细,历历在册。
也难怪神宗以为,叫他罪己,是为顾氏行方便。
他轻轻笑了笑,尔后俯身请罪。
“陛下明鉴,罪己之谏,臣意不在愍王云鹤。
陛下拳拳爱子,为保储君,不惜放任党争以制衡朝中。
但也因此埋下诸多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