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浅在医院整整躺了三天,再睁开眼的时候,是晚上,病房里的灯光很暗,消毒水的味道浓重,她的父亲正守在床边,握着她的手。
她开口,声音嘶哑:“他在哪里?”
“我去叫医生来。”不知是不是没睡好,白正覃苍老了许多。
白清浅挣扎着起身,机械地重复:“他在哪?”
白正覃伸手去扶她,放软了语气:“宝宝,别跟爸爸闹,听话好不好,以后爸爸都听你的。”
她推开他的手,面无表情:“他在哪?”一双眼,空洞而木然,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看着白正覃,毫无生气。
白正覃沉吟了很久:“在火葬场。”
瞳孔微微一缩,她伸手拔了针头,赤着脚,踩在冰凉冰凉的地板上。
“浅浅!”白正覃伸手去拉她。
她重重甩开,打翻了药瓶,咣的一声响,四分五裂:“滚!”眸光,不再如一潭死水,满是火光。
白正覃趔趄着后退,满地碎片,她赤着脚踩在上面,鲜血淋漓,却麻木不知痛,跑出了病房。
“浅浅,浅浅……”
白清浅去了火葬场,已是深冬,她没有看到秦一路的尸体,只是一个陌生的男人麻木不仁地指着焚尸炉里的灰烬说,那是他的骨灰。
她没有哭,她家路路长得那样英俊,怎么可能是这一堆乌黑的灰呢。也没有举行葬礼,她抱着那个骨灰坛在秦一路的公寓里,坐了很久,不吃不喝也不睡觉,像个木偶,对外界毫无感知。
第二天,她昏倒了,被送去医院,失去了意识,手里却死死抱着骨灰坛。
白正覃不知道白清浅是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回病房的时候,看见她蹲在门口的角落里,眼神呆滞,毫无焦点。
才三天,她便骨瘦如柴。
“浅浅。”白正覃蹲在她面前,心疼地看着他,伸手要去接过她手里的骨灰坛。
白清浅突然惊醒了似的,往后缩开:“白正覃,”她喊他白正覃,几天没开口,嗓音嘶哑,“你还要杀多少人?你已经杀了他的父亲了,为什么还不够?”
她没有大哭大闹,只是安安静静地质问她的父亲,一双眼,冰冷冰冷的。
白正覃沉默,许久,说:“是秦政先害死你妈***。”
她用力摇头:“不,害死妈***人是你。”她抬起手,指着白正覃,空洞的眼,变得灼热,“是你满身杀戮,才遭了报应的,都是你的错。”
若非是他杀人如麻,她的母亲又怎会遭仇家绑架,若非他罪孽深重,秦政又怎会在那天扣押了他。
可是结果呢,她的母亲死了,秦政也死了,白正覃却无罪释放,背负了仇恨,将所有罪责全部都推到别人身上。
果然,边城白家的当家,心狠手辣。白清浅看着他,发笑:“现在你又害死了他,这一次,是不是会报应在我身上?”
白正覃扶住她的肩:“不是的,不是的!”眼底全是血丝,他大声地辩解,“宝宝,是秦一路的错,是他利用你,他不是真心爱你,他死有余辜。”
白清浅却笑得更大声,眼里,极尽讽刺:“爸爸,本来我们可以逃的,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回去吗?”她推开白正覃,冷若冰霜的眸子愤愤相视,“他是要去张检察官那里拿回你的犯罪证据,他真傻,比不上你老谋深算心狠手辣,不知道你和张检察官都在等着他自投罗网。”
那位张检察官,哪里是秦政的挚友,他是白正覃养在秦一路身边的一头狼,只等着他乖乖交上证据,然后杀人灭口。
“浅浅,你清醒一点,”白正覃怒吼,“他利用了你,他待在你身边只是为了替他父亲报仇。”
她好似未闻,抬起清灵的眸,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浓墨:“爸爸,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把证据拿回来吗?”抱着骨灰坛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看得见隐隐青筋,她终于失控,歇斯底里,“因为我,都是因为我!昨天晚上我都听到了,他说他不报仇了,他说什么都不要了,他只要我的。”
昨夜,她累得蜷在他怀里,隐隐听见他在耳边轻声呢喃,像梦呓一样,他说:“浅浅,我不贪心。”
“我只要你就够了。”
“我们私奔,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浅浅,我爱你。”
“浅浅……”
那是第一次,秦一路说爱她,平日里不管她怎么逼着他,他都不说,那个傻瓜只会偷偷告诉她,偷偷承受所有。
只是,她怎么会不知道呢,知道他利用她,知道他花了五年时间筹谋,也知道,他是为了她,才将她一个人扔在了机场。
殊不知,白正覃一直在等着他,自投罗网,并且,斩草除根。
“他放过了你,可是你呢?”白清浅缓缓蹲下,将骨灰的坛子抱在怀里,怔怔呢喃,“爸爸,你杀了他,杀了我的命。”
白正覃猛地坐在了地上。秦一路,原来那是他女儿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