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5日(星期一)
7月的京都,连日热浪滔天。
当天,有关部门断定在大阪府堺市某小学暴发的集体食物中毒事件是由致病性大肠杆菌O-157引起,可能会有大批投保人申请相关的住院津贴和其他津贴,因此保险公司也绝不能隔岸观火。
下午两点多,若槻擦着汗回到分部。他刚跟伏见站长登门道歉去了,因为有客户投诉说,由于外勤职员没有及时上门收取保费,他的保单险些失效。
在迈入总务室的刹那,若槻便感到空气中飘荡着某种一触即发的紧张。
葛西和大迫外务次长围在木谷内务次长的办公桌边,低声讨论着什么。女职员对这种气氛最是敏感,个个埋头苦干,也不交头接耳。
“若槻主任,过来一下。”见若槻回来了,葛西招手让他过去,表情严肃,大迫也一脸不爽地看着他。若槻走去一看,只见内务次长桌上放着身故严重残疾理赔申请表,木谷捧着胳膊一动不动,脸上挂着疑惑的神情。
“瞧瞧这个。保你不敢相信自个儿的眼睛……”葛西冷声道。他试图挤出一如往常的开朗笑容,一侧脸颊却略显僵硬。
若槻拿起了文件,申请人是菰田幸子。上面的签名很是眼熟,字迹蹩脚,写得却很用力。俗气的大号印章看着像是新刻的,盖章时蘸了太多印泥,像血一样在纸上晕开一圈。
难以名状的不祥预感涌上心头。申请所需的各类材料和邮寄文件时使用的信封用回形针夹在申请表后面,应该是刚寄到分部没多久。医院的诊断书上有蓝铅笔画的简略示意图,标出了受伤的部位。
才看了一眼,若槻的全身就僵住了。
“正常人……下得了这样的狠手?”大迫嘟囔道。若槻无言以对。
“不管怎么样,申请表都交上来了,我们总归是要处理的,跑一趟吧。”
说这话时,木谷一直盯着桌子,没看葛西,也没看若槻。
“这次换我去吧。”葛西沉声道。
“别,这事是我从头跟下来的,就让我负责到底吧。”若槻连忙自告奋勇。这一回,他不想再拖累葛西了。
“毕竟是特殊情况,就麻烦你们一起去吧,这就出发。窗口那边你们放心,我会调新单的人过来帮忙的,”木谷闭上眼睛,揉着脖子说道,“我去和理赔课说说,设乐课长听了怕是都会吓一跳……”
“突然寄申请材料来倒是这种人的惯用伎俩,问题是,他们是什么时候搞到表单的呢?我们没听到一点儿风声,这下可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占据出租车后排大半空间的葛西低声说道。无处宣泄的怒气,震得他的声音微微发颤。
“临出发前,我打电话去太秦站问过了,说菰田幸子几天前突然去了一趟,问他们要了表单。”
“他们就乖乖给了?”
“说是窗口文员给的,没问清楚原因也就罢了,连招呼都没跟我们打一声,太不像话了。”
“菰田幸子是什么时候去的?”
“上周三。刚出事,第二天就去了。”
说完这话,葛西便陷入了沉默,若槻也接不上话。由于平时不太坐出租车,两人在车驶向医院的过程中越发紧张起来。
据若槻所知,菰田重德所在的西京区某医院并不在涉嫌道德风险的名单上。跟出租车司机一打听,司机也说那家医院在本地口碑不错,医生水平高,还配备了最新的医疗设备。
诊断书上写着,菰田重德是受伤后立即被救护车送往医院救治的,所以他应该无法自行选择对他“有利”的医院。
出租车从JR桂站驶向山手方向后,他们要去的那家医院渐渐映入眼帘。虽然只有三层楼高,但建筑面积比之前去的那家山科的医院大了一倍还多,外墙的漆面依然崭新。
出租车拐进医院门口的转盘,停车场几乎是满的,进进出出的人也不少。
两人在入口附近的问讯处问到了菰田重德的病房号,然后搭乘光亮堪比购物中心的自动扶梯上到三楼。葛西也表现出了一反常态的紧张,不停地清嗓子。
来到病房门口时,若槻产生了转身逃跑的冲动。
他不想再和他们有任何瓜葛了,一心只想和有常识的正常人打交道,做些太太平平的工作。若槻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因为这起事件蒙上了阴霾。他有一种预感,再与他们拉扯下去,定会万劫不复。
然而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看门口的铭牌,应该是个单人间,葛西敲了敲门。
“请进。”回应的声音,无疑出自菰田幸子。
“打扰了。”葛西一边说,一边开门走进病房,若槻紧随其后。
“我们谨代表公司,致以最诚挚的……”葛西说到一半便哑口无言,低声咳嗽数次清嗓子。若槻在葛西身后看到了靠着升起的床架,支起上半身的菰田重德。
他的大眼睛很是浑浊,仿佛盖着一层薄膜,都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若槻他们。他的皮肤色彩尽失,不见了每天来分部时的油光,给人以干瘪枯槁的印象,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生气。
若槻的目光,被重德裹着层层绷带的手臂吸引。
两条手臂都断在了肘部与手腕中间的位置,末端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