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西、若槻与主管分部行政工作的内务次长木谷出面接待了他。三善说了句“您好啊,葛西先生”,葛西也微笑着点头示意。看来是老相识了。
一行人来到会客室后,若槻递上关于角藤的资料,叙述事情的来龙去脉,同时细细观察这个姓三善的人。
年纪四十出头。眉毛极淡,消瘦的脸颊上刻有一道纵纹,深凹的眼睛几乎一眨不眨。头发剃得很短,能看到深处的头皮。皮肤晒得黝黑,显得很健康,乍看像跑销售的。
然而若槻能感觉到,他尽管穿着朴素的西装,表现得彬彬有礼,身上却散发着某种常人所没有的精气。而且他的气场更偏阴狠,不似运动健将那样积极阳光。
“知道了。”看完资料,三善点了点头。
低沉的嗓音与体格并不相符,混杂其中的金属泛音分外刺耳。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寂声”?
起初,若槻甚至怀疑那是不是喉癌的早期症状,因为他刚审核过喉癌病人的住院证明。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那是天天扯着嗓子恫吓他人的人所特有的嗓音。
“两三天应该足够了。”
“那就拜托了。”
众人齐齐起立。木谷带头鞠躬,其他人有样学样。
“不过您也真够辛苦的啊,”葛西在送三善去电梯口的路上说道,“后面是不是还排了别的活儿啊?”
“是啊,等这边搞定了,还得跑一趟九州的小仓。那是另一家寿险公司的委托。”
三善的身影消失后,若槻感到了一种莫名的解脱。比起大吼大叫的角藤,正常说话的三善反而更加令人生畏。葛西戳了戳若槻的身侧:“是不是觉得他的气场很强大呀?”
“是啊,确实跟普通人不太一样。”
“听说人家当年真在道上混过,”他用食指在脸颊上一划,暗指三善的那道疤,“据说他原本是收债的,手段狠着呢,但结婚以后就洗手不干了。就在他为找不到正经差事发愁的时候,他们公司的老板看中了他的特长,把人捡了回去。”
“特长?”
“他懂得软硬兼施,会视情况采取强硬或怀柔的态度,达到让人退保的目的。有时是抓住对方的弱点纠缠不放,有时则干脆噼里啪啦一通吼,吓得人家瑟瑟发抖,当场退保。听说他在这方面是一等一的专家。不过我是不太赞成请这种人的,就算投保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要多花点儿时间,也应该以理服人,而且走正道往往能收获比较理想的结果。”
“不过找这种人对付角藤这样的家伙……也算是以毒攻毒吧,不也挺好的吗?”若槻受够了低三下四哄着那群寄生虫的日子,倒是有些欢迎这种强硬的对策。
葛西愁眉苦脸道:“如果一切顺利,用这招确实省事。可一旦出了什么岔子,那就骑虎难下了。唉,希望这次能圆满解决吧。”
事实证明,葛西的担心不过是杞人忧天。
当天傍晚,分部窗口结束营业后,三善再次现身。
分部总经理正在另一层楼给站长们开动员会,木谷与葛西也去了。主管保全业务的领导就只剩下了若槻一个。
“您好,我今天早上来过的……您是若槻先生吧?”
“他们刚好都不在,有什么问题吗?”若槻还记得葛西早上说过的话,见三善突然来访,他便担心退保交涉出了什么问题。
“哦,我就是来送这个的。”三善从黑色公文箱里取出一份退保申请。若槻看着那份文件,整个人都蒙了。角藤确实在上面签了名,盖了章。
“这么快……他居然答应了?”
“让他答应就是了……不难对付。”
“太感谢了,您帮了我们的大忙。”
若槻注意到,三善的公文箱盖内侧贴着一张塑封的照片。照片里有位三十五六岁的女士,身材微胖,但长得很是讨喜。她怀里抱着个同样胖嘟嘟的小姑娘,约两三岁。照片是抓拍的,大人笑着凑在孩子耳边说话,大概是让她看镜头。孩子许是困了,半张着嘴,眼睛几乎闭着。
“这两位是您家里人呀?”
被若槻这么一问,三善头一次咧嘴笑,简短回了一句“是我老婆和闺女”。
若槻目送三善像来时一样悄然离去,直到电梯门完全合上。
回到工位后,若槻舒舒服服往椅背上一靠,给总部打了个电话。对接人还没下班,他便汇报了退保手续办妥一事。打完电话,他哼着小曲将相关资料插进活页夹,塞进带锁的办公桌抽屉。销售会议似乎还没开完,内务次长和葛西迟迟不见人影。
若槻起身走去洗手间,目光无意中扫到镜子,却见半张脸上贴着自己从未见过的扭曲笑容。若槻看着笑容缓缓退去,最终消失不见,他按了好几下泵头,弄了一手黏糊糊的绿色皂液,反复搓洗双手。
5月7日(星期二)
长假后第一天上班,一早便忙得晕头转向,浮躁的情绪在分部上下弥漫。
十点刚过,税务局的调查员来到办事窗口,出示了裹着塑料套的证件,要求查询客户的保单明细。
窗口给出的回复是,保单明细涉及客户隐私,需要有正式的问询函。对方却拒不让步,坚称其他地方都是一亮证件就给看的,态度傲慢得简直不像是公务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