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怪异地拉长了,每一秒他的耳中都在轰隆作响,一切都进行得像是慢动作:他握着绳子的手似乎已经松开了,克普托向着那个方向奔去,发出一连串惊人的吠叫。伊曼纽尔看向这个方向,目光震惊,而埃弗拉德的思绪全被那双该死的蓝眼睛占据了。
片刻之后,他意识到自己也在奔跑。
对方有两个人……当然,身材高大,看上去就不好惹,霍夫曼的唇角依然在他的记忆之间微笑,那些守卫在岛上昼夜不停地巡视。他厌恶地意识到自己的脊梁实际上在战栗,但是他还是很快地接近了伊曼纽尔。
对方眼中的震惊实在值得欣赏,克普托快了他一步,狠狠地跳起来咬在了拿刀的那个混混手上,对方发出一声大叫,刀子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而埃弗拉德在做接下来的事情的时候几乎没有进行思考,他一把扯住了伊曼纽尔的手腕,把对方挡在自己身后,然后一拳揍在了站在靠前一点的混混脸上。
之后,他会花时间反省自己到底有没有说“离他远点”之类的口不择言的话,但是在这一刻他什么都没有想——实际上在他真的听见了对方的大喊、手指上感受到了相应的疼痛的时刻,他没有听见海浪的声响,没有看见鲜血,这个世界在奇异的震怒中退却,连这种情绪本身都是应当忏悔的。
伊曼纽尔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无人的建筑物之间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两个混混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小巷的尽头,其中一个衣服破破烂烂的,身上有几道血痕,另外一个的鼻子流血了,在脸上留下了吓人的一长条血迹。
他们两个在原地站定,然后其中一个人谨慎地环顾着四周,开口说:“长官,我们办妥了。”
他说“长官”这个词的时候带着一种常见的犯罪分子调侃执法人员的时候会用的那种轻佻语气,然后小巷中一片近乎凝固不动的阴影忽然动了:一个黑衣的女人从里面走出来,她的长发利落地在脑后束成马尾,眼睛是一种奇怪的浅灰色。
莫德·加兰平静地问:“你确认他们什么也没注意到?要知道就一个人一条狗是不可能打退混混吧?”
那个混混向她谄媚地笑了笑:“咱们合作了这么多次,您应该对我们有信心的吧?”
加兰哼笑了一声,她的声音里有一种吓人的冷意,是那个在安全局的年轻特工之间传播着的那些可怕传说里,那个冷酷无情的刽子手会用的语气,而不是拉米雷斯熟悉的那个小女孩会用的语气。那两个混混好像缩了一下,但是即便如此,加兰还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卷钞票扔给他们两个。
“滚吧,”她淡淡地说,“老规矩,这事别让任何人知道。”
“那当然,有其他事儿您知道怎么找到我们。”那个混混嬉皮笑脸地点点头,他接住钞票以后数也没数就直接塞进了兜里,然后两个人很快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小巷。
加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在视野尽头消失,然后低声说:“希利亚德。”
——霍克斯顿的红衣主教心情复杂地从小巷的拐角后面绕了出来,他迟疑了两秒钟,问:“你确定这管用?”
“当然,每个行动部的特工都有自己的线人,只不过我们从不公开讨论罢了,我们也不是什么事都依靠摩根斯特恩那女人的。”加兰耸耸肩膀,声音听上去依然十分冷淡。
“我不是那个意思,”拉米雷斯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是说洛伦兹神父。”
“不知道有多少管用,但是总能推他一把。”加兰笑了笑,声音轻松了一点,“弗格尔那边的进展比最拖拉的肥皂剧还让人担心——您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可以试着往剧情里增加一点变故,我想伊曼纽尔还是挺懂得把握机会的。”
拉米雷斯想了想,然后说:“你这话说得真像是摩根斯特恩小姐。”
加兰没有回头看他,而是直视着被染成一片血红色的巷弄尽头:“我们两个没有什么不同。”
“不,你比她好多了。”拉米雷斯平静地反驳道。
加兰猛然转过身,她眼里的某些东西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调转目光:“不,您要知道,我不是为了安全局才做现在这些事情的,我也不是为了那些可怜的神父才想要按照科尔森的要求去关注他们的安危的——”
拉米雷斯盯着她,在这样的时刻他近乎知道对方会说什么,加兰会说,我不在乎多米尼克,我也不在乎埃弗拉德·洛伦兹。
确实如此。
她会说,你要知道,我做这些是为了——
“我明白,”拉米雷斯温和地打断了她想说的任何一句话,“我当然明白,但我依然爱你。”
【愚人船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