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哈了一声:“毕竟有的人这么想也是可以理解的,行动部很难进的,鉴于局里最高级的指挥官们或多或少地都有在行动部任职的经历,不少人都把那里视为升迁过程中给履历镀金的捷径了。”
“严格来说他们说的也没错啦,”加兰带着一种奇怪的愉快说道,“我觉得局长好像也看我挺不爽的,或许如果不是因为奥勒留公爵,他绝对不会只停了我的外勤任务了事……”
“莫德,”拉米雷斯皱起眉头来,低声打断道,“别那么说自己。”
“好的,说得也对。”加兰笑了笑,及其轻松地扯开了这个话题——实际上她显得有点太轻松了,欧阳不知道大主教到底是不是清楚加兰现在在局里的现状:她身在行动部但是不能出外勤,基本上等于在放一个无限期的长假,到底能不能复职都是两说。
况且……欧阳的目光落在了加兰那只伤痕累累的手上,她的手好歹没有抖,但是以欧阳的经验来说那种程度的骨折和没有得到合适的治疗的、被耽搁掉的时间绝不是轻描淡写说一句就能带过去的,他的权限不足以看到加兰的检查报告,但是照理来说结果不会特别乐观。
那可能也是科尔森对上面的处罚决定一个不字都没有说的真正原因,莫德·加兰受过的那些伤足以摧毁一个人……不,杀死一个人都绰绰有余了。她有可能再也没办法恢复到之前的状态,而对于她这种等级的外勤特工来说,一点点偏差都是足以致命的。
眼前这位红衣主教可能对此毫不知情。
加兰显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欧阳看见她似乎别有深意的眼神从他的身上一掠而过,但是最后只是消弭在一个轻飘飘的笑意里。她的一只手按在拉米雷斯的肩膀上,语气轻松地问道:“总之事情算是暂时定下来了,既然如此,你要不要留下吃晚饭?”
埃弗拉德不知道他和伊曼纽尔的关系算不算是暂时缓和了。
但是,总归他们有了一些看似安宁的相处时光,伊曼纽尔会三天两头做一些卖相相当不错、实际上也非常可口的甜品,自己在那里拍一堆照片,然后邀请他一起品尝。他们对之前的争吵绝口不提,对几年前船上的那次航行也再为提起过。
虽然实际上埃弗拉德觉得那只不过是断头台上迟迟没有落下来的铡刀罢了,因为那不是普通的航行,那是他试图离开伊莱贾·霍夫曼的失败逃亡,伊曼纽尔带着他沿着基尔运河航行,这次逃亡尚未成功地进行二十四个小时,他就又被霍夫曼和他的那些手下拖回了那个岛。
换而言之,伊曼纽尔见过他最脆弱、最不堪的一面,更不要说他还在那些该死的药的作用下鬼迷心窍地跟对方上了床——无论伊曼纽尔怎么说,那实质上就是上床——这件事让他愈发不知道那个年轻人是怎么像的,就算是普通的一夜情,那年轻人难道就不知道回去找自己的一夜情对象是一件多尴尬的事情吗?
更何况那根本不是普通的一夜情!现在对方的蓝眼睛里盛满了该死的坦诚和关怀,写满了他想从这里得到的东西,可是他既然什么都知晓,又为什么会——
好吧,好吧,有的时候埃弗拉德脑子里确实是想着这些东西,要是在关于那个岛和上面该死的一切发生之前,他可能确实会在忏悔室里为了自己的这些念头向全能的神忏悔:因为他显然不应该这样为了一个年轻人心烦意乱,不是吗?他不是显然应该更爱着他所侍奉的神吗?
但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真的没有再思考那些的力气了,他在对方见鬼的狗狗眼之前一败涂地,再等他反应过来,他就已经答应了对方“有时间的话帮我遛遛克普托”的请求。
结果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尽管他依然时时刻刻等着落下来的另一只靴子,但是却带着那只浅色的狗沿街道行走着。夕阳血红地挂在天际边缘,给城市的尽头染上了一层模糊的红色。
今天伊曼纽尔不再家里,他说他要去找人帮忙修照片、还要采购新的食材,因此午饭之前就出门了。埃弗拉德和这些天的大部分时候一样什么也吃不下,对着自己的论文草稿也写不出一个字,干脆最后出来遛狗。
他依然厌恶人群和车水马龙的街道,最后沿着公寓门前的小路走过公园,最后拐进了相对偏僻的巷弄,这是他帮伊曼纽尔遛狗的时候常走的路线。天气不算是很好,恐怕又要降温,大风吹着一些轻飘飘的旧报纸跑过地铁口附件的街角,他在拐弯的时候听见了意料之外的声音——
“你们想要干什么?!”他听见一个年轻的声音说道。
埃弗拉德猛然站住了脚步。
他拉紧手里的绳子,从街角的阴影里向前方看去:伊曼纽尔·弗格尔站在远处未亮起的街灯之下,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他的面前站着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露出了的皮肤上都有不少显眼的纹身。
“把你的钱包交出来,小鬼,”其中一个男人恶声恶气地说道,“除非你想在自己身上开个洞。”
好的,当一个人在弗罗拉这种黑帮肆无忌惮的地区生活的时候就很可能在比较偏僻的巷子里遇到抢劫的小混混。埃弗拉德有好几年没有过上正常生活,都快忘记这茬了。
然后他回忆了一下,发现刚才那个地铁站还真是伊曼纽尔回家的路上最近的一个地铁站。
他看见伊曼纽尔向着对方抬起手来,示意自己并没有违抗的意思——这对于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来说是个理智的选择,毕竟谁都听过布鲁斯·韦恩跟他父母在小巷里发生的悲惨故事是吧——他把手里的袋子放在地上,从身上掏出钱包递给对方。
为首的那个小混混拿过钱包翻了翻,显然对里面的数目很不满意。
那个小混混嘲讽了几句穷鬼之类的词,伊曼纽尔又回了一句什么,埃弗拉德全没有听清,他们的距离实在是不近,风声又真的太大了。但是总之,那个小混混好像忽然恼怒了起来,他把手里的钱包狠狠地砸向了伊曼纽尔。
砸在了伊曼纽尔的肩膀上,那当然不重,但是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而就算是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埃弗拉德也看见站在稍后方的那个小混混从身上的夹克里面抽出一把闪闪发光的匕首来——
说实在的,埃弗拉德并没有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耳中依然充斥着不息的海浪声,匕首的寒光在如血的夕阳之下闪动,而他想到了针头,贯穿伊莱贾·霍夫曼颈部的匕首纹身,每一滴血都代表着他杀死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