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穴角落不引人注目的地方修建着几个排水口,排水口的入口处封着栅栏门,由于年代久远,它们都锈迹斑斑了。现在,随着一阵重重的、金属碰撞的声音,其中一个栅栏门从里面被费力地推开了。
——史蒂芬·欧阳从排水口里爬了出来。
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一看就从弗罗拉的下水系统里好好地游了一通。他会出现在这里全是因为莫德·加兰的一通电话:他本来在上次惊心动魄的教堂地下墓穴逃生之后就回家休假了来着,才刚刚跟女儿度过了几天无忧无虑的亲子时光,就在今天清晨那个恐怖分子的宣言视频播出之后的几分钟之内接到了安全局的传奇特工的电话。
“霍夫曼留给主教的那个房间上有一个‘伯多禄’的铭牌,”当时加兰这样在电话里说道,“你知道的,‘在这磐石上,我将建立我的教会’,所以我觉得他把拉米雷斯枢机关在圣若翰洗者大教堂的地下墓穴里的可能性比较大……我了解霍夫曼,他是干得出这种事的人。”
当时欧阳真诚地回答她说:“我真的不明白,这是按照字面意思来的吗?”
加兰没有回答这个在她看来很愚蠢的问题,而欧阳也搞不懂精神病反派的内心;但是不管怎么说,无论如何他最后还是半信半疑地来了,一路上千辛万苦,畅游了一通排水系统,甚至沿着一条垂直的管道往上爬了四五米。
此时此刻他湿漉漉地站在地下墓穴的中央,腰间挂着全套的拆弹工具,头顶上方教堂的中厅里站着一群恐怖分子和至少一百个人质。这个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个傻子:目力所及之处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一片寂静。
如果加兰的判断是对的,霍夫曼又能把大主教关在那里呢?欧阳用手电筒在漆黑的墓穴里漫无目的地照着,墓穴高耸的拱券和僵硬的天使石雕都被白亮的灯光拖上一层不祥的阴影——
然后他听见了沉重的“咚”的一声。
欧阳微微一颤,手腕一晃,手电筒的灯光聚焦于墓穴尽头的一尊木棺:棺材腐朽的一角有个什么金属物冒头而出,在手电筒的反光之下尖锐的一闪。
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跨了一步,然后看清楚了那到底是什么东西:那是从木板下面钻出来的一寸刀锋。
“我们就只能做这么多吗?”科尔森烦躁地问道。
他们现在正在圣若翰洗者大教堂的外围,这地方可谓是人山人海:安全局沉着稳重的黑色越野车、军方挂着特殊牌照的车子、闪烁着明亮灯光的警车和救护车、颇占面积的救火车、各个电视台的直播车……把大教堂前面的宽阔步道堵了个水泄不通。封锁线外面堵着一排排的人,活像可能存在的爆炸危险根本不存在似的。
现在,国家安全局的局长站在他们对方,如同一座冰冷严肃的雕像。
“你还指望怎么样呢,爱德华?”局长皱着眉头问道,“决定权不在我们手里。”
决定权当然不在他们手里,他们是高层手里的提线木偶,据科尔森所知现在首相也在关注这件事,搞不好现在下议院正成立了一个针对这种事情的紧急应对小组……事到如今,重要的是希利亚德·拉米雷斯和社会舆论,只要能把这两部分做漂亮,科尔森相信那些真正能决定一切的大人物并不在乎要付出的其他牺牲。
所以不能把教堂里的人质的安全置于不顾,不能主动出击,更绝对不能让拉米雷斯枢机死掉。他们的局长当然不可能在乎科尔森有探员还在那个教堂里,因为他们的部门成立的那天开始就注定是要被用来牺牲的。如果他们死了,会得到一枚秘密的勋章,然后这枚勋章因为保密协议的缘故这辈子都发不到他们的家属的手上,这就是全部了。
所以他们当然按兵不动。这个时候各部门的谈判专家们正试图往教堂里面喊话,玛蒂娜也在其中;但是科尔森的直觉告诉他,伊莱贾·霍夫曼根本不在意对方开出的那些条件,也当然不会为此妥协。
之所以这个愚蠢的谈判计划还在进行,完全是因为现在指挥这场营救任务的那些大人物他妈的这辈子就没进过犯罪现场,他们当然以为他们面对的只是个普通的、有自己需要被满足的诉求的恐怖分子,就算是把探员们从那个小岛上找到的那些录像带扔在那些不动脑子的大人物面前也是一样。
他在心里默默地叹气。
但是,就如同他上次和局长交谈的时候所说……他已经干这一行很多年了,当然早就学会了这些游戏规则。
那是一种莫德·加兰还不曾拥有的美好品质,被称之为向现实妥协。
怀特海德·兰斯顿蛰伏在阴影里面。
这个时间,科尔森以为他正带着之前去排查锚帮据点的队伍在撤回的路上,显然他的顶头上司没指望他现在就能去参加什么特别危险的任务,毕竟他手上还打着绷带。
希望科尔森知道真相以后不要心脏病发作,看着他有时候被加兰气得捂心口的样子就觉得他的心脏有点问题。
兰斯顿进入封锁线没有费什么力气,那张真的安全局证件就足以让那些不认识他的探员为他让路。他进入封锁线以后很快甩掉了无头苍蝇似的跑来跑去的警车和特工们,绕到了大教堂的后方:这个方向没有可以进入的出入口,是一片静谧的墓地,根本就没有什么人看守。
——他就是从这里攀上教堂的房顶的。
整个过程用到了一根带着勾爪的绳子,但是即便如此,单手爬教堂屋顶的过程也太过痛苦了。这个教堂本来就有二层,又并非像哥特式教堂那样有外露的飞扶壁,他根本是连固定勾爪都十分困难。
等到他爬到教堂房顶上的时候被绷带包裹起来的手臂已经开始微微渗血了,接下来就是比刚才轻松不了的旅程:因为圣若翰洗者大教堂开始兴建的时候是十七世纪早期,那个时候巴洛克风格刚刚在欧洲兴起,与教堂内部翻修过的经典巴洛克中晚期的装饰风格不同,教堂建筑主体的风格是一种哥特式和巴洛克式的杂糅。
这句话的意思是,这座教堂虽然修建了富于巴洛克风格的穹窿顶,但是也保留了哥特式的尖塔和山形屋顶。如果这是个纯粹的巴洛克式教堂,兰斯顿爬上屋顶之后就可以直接面对修建在天台上的平整走道,但是他现在就的爬过整个高山似的屋脊,再想办法越过高大的穹窿顶,并且要在这个过程中不把自己摔死,这简直如同童话里什么勇敢的小裁缝爬过陡峭的玻璃山。
(而那些小裁缝爬过玻璃山往往都是为了救美貌的公主之类,这个想法令人更憋屈了)
唯一勉强称得上幸运的是,出于不要随便刺激恐怖分子的考虑,军方没有安排直升机在教堂上空侦察,兰斯顿躲过了一架显然是由安全局的技术人员操控的、搭载摄像头的无人机,这就是全部了,要不然他肯定不可能顺利爬到屋顶上来。
唯一在教堂上方盘旋的过的直升飞机上面印着某家电视台的标志,在怀特海德来到塔楼下方的时候,那架直升机已经隆隆地飞远了,显然是收到了安全局让他们远离现场的指示。那些被螺旋桨卷起的、流动的气流撩起了怀特海德沙金色的头发,他利落地从塔楼的第一扇长窗翻进了塔楼里面,落在了年代久远、吱呀作响的楼梯上。
“你到得比我想得更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