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现在这个案子理论上已经不属于科尔森了,他还没有手眼通天到可以左右整个国家安全局和军方的行动。
另一方面,就算是他们真的完全相信加兰的推断也绝不会轻举妄动:他们已经没有别的抓住霍夫曼的方法了,在教堂方面大肆布置埋伏肯定会引起对方的警觉,在对方手里还有大主教的情况下,他们不可能冒这样的险;不如说,把无辜的群众撤出去就是军方那些草菅人命的家伙能做出的最大让步,莫尔利斯塔太了解那些老奸巨猾的混蛋了。
没人确定霍夫曼和大主教真的会在这个地方出现,但是他们在这局棋上差了太多步了,所以别无选择,只能等对方主动现身。
所以最好的可能性:安全局的人正荷枪实弹地在暗处窥视,等到霍夫曼现身再与对方谈条件,有拆弹小队在远处待命;最坏的可能性:安全局干脆把指挥权拱手让给了军方,而那群混蛋只在乎国际形势,才不在乎社会舆论和会炸几个教堂。
不管哪种可能性更大,在营救任务这种事情上,莫尔利斯塔知道都不可能有后援了。
威廉当然并不知道这些,他甚至还没有看见霍夫曼唯恐天下不乱地在电视上播放的那段视频,要不然他决计不可能向现在这样冷静。他看着他的哥哥——加兰注意到两个人有着极其相似的蓝色眼睛,要是她再八卦一点,就会知道这是一种备受赞誉的蓝色,来自于他们的曾祖母、雷奥妮女王强大的遗传基因——颇为不赞同地皱起眉头来。
可能在他眼里莫尔利斯塔的形象也着实算不了太靠谱,他比他哥哥小五岁,而他真的过早地遭受了“哥哥喝醉以后带着各种不同的男伴女伴回家而且就睡在我的卧室隔壁”的摧残了。
所以他开口的时候声音里盘桓的困惑和无奈完全可以理解,他开始说:“莫尔利斯塔……”
“绑架拉米雷斯枢机的那个恐怖分子,”莫尔利斯塔先知先觉地打断了他弟弟,“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这个教堂。安全局担心打草惊蛇,显然不打算通知你们这件事,不过我猜他们至少会疏散——”
就算是对于一个心脏强韧的人来说,用这句话开头也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威廉狠狠地愣了一下,加兰同情地看着他的嘴巴张合数次,就好像说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表达他的疑问或者形容他的心情,一段漫长的沉默,然后这位一向处变不惊的神父艰难地从嘴唇之间挤出几个音节:“……什么时候?”
——很有趣,他的第一句话说的并不是“为什么”。
此时此刻,如果他们中间有一个人看表的话,就会知道现在的时间已经到了五点四十,阳光从那扇敞开的窗户倾泻而入,像是牛乳、河或者剪不断的命运的丝线。
加兰微微地挑了一下嘴角,回答了他的这个问题。她的嘴唇苍白干裂,现下只显得神情可怖。
“马上。”她说。
下一秒,他们都听见从前面大厅里爆发出了一声枪响。
此时此刻,克莱曼婷和亚瑟也正在圣若翰洗者大教堂里。
克莱曼婷在南菲尔格兰特大教堂受伤之后就返回了弗罗拉的总部,虽然她坚持认为自己现在的状况足以应付接下来的任务,但是显然科尔森并不会这样压榨员工。可能是为了安抚她,科尔森把她和亚瑟安排在一起,编入了弗罗拉对伊甸岛事件的调查小组,毕竟突袭那个岛只是事件的第一步,后续调查足以让所有人头疼。
这几天以来克莱曼婷听了太多受害者笔录,活活听到了觉得自己也应该去看心理医生的地步——伊莱贾·霍夫曼是个变态,这话应该用加粗字体写在关于这个案子的文件的第一行——然后,意料之外的,今天克莱曼婷和亚瑟忽然被抽调到了另外的小队里,来到圣若翰洗者大教堂疏散信徒和游客。
这种安排并不奇怪,自那个名叫伊曼纽尔·弗格尔的年轻厨师报警之后,大部分精锐的外勤人员就都被抽调到了菲尔格兰特,安全局留在弗罗拉的、有经验的外勤人员实在是不够多。此时此刻,他们已经在教堂外面拉了警戒线,隔开了探头探脑的行人,官方给出的理由是怀疑教堂里有个通缉犯……好吧,比起“有人要炸教堂”,教堂里有通缉犯可让人容易接受多了。
现在亚瑟站在人群中,正轻声示意一对母女离开教堂。他难免有点紧张:说实话,他才刚刚加入安全局行动部,之前甚至没有怎么出过外勤,现在连持枪证都没有考下来,更不用说安全局内部的那些体能测试了……克莱曼婷还有一只手吊在胸前,现在正站在他的身边,如果——
然后一声枪响忽然在他耳边炸响。
他身边的那个小女孩发出一声尖叫,声音刺得人的耳膜发疼,与此同时他身边的克莱曼婷踉跄了一下,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就直直地向前倒去。
没法形容那一瞬间亚瑟·克莱普的心情,克莱曼婷倒地的时候发出了一声闷响,鲜血飞溅上光洁的石头地面。亚瑟的世界背景里嗡嗡作响——他应该干什么呢?他当然应该冲过去检查克莱曼婷的状况,子弹从她的腰后射入,应当不是立即致命的,但是不知道有没有损伤到脏器,无论如何都应该立即止血……
他这样做了吗?他回想不起来了,亚瑟的头脑迎来了几秒钟短暂的空白,他转过头去,看见人群散开,就好像躲避瘟疫或死神。从冷酷无情的灼热枪管里升起了白色的硝烟,伊莱贾·霍夫曼握着枪看着他们,只是有礼貌地微笑。
“我猜你们在找什么人。”他温和地说,“是在找我吗?”
此时此刻亚瑟终于反应过来了,他扑过去检查克莱曼婷:对方的眼睛紧闭着,但是无疑在呼吸;他的手终于压在了那伤口上面,温热、黏腻、鲜血自他指缝之间涌出。当时他半跪着,只能仰起头看那个人——人群正在惊恐地溃退,场面颇像是梅瑟分开红海,霍夫曼依然保持着那个微笑,然后他微微地、微微地往一边偏了一下头。
更多枪声响了起来。
——这样说,霍夫曼手下的人扮成了来教堂的信徒或者游客,与混进教堂的那些探员发生了交火。安全局的人一直在外面监视这些人的踪迹,这样看来实在是有些落后了;如果他们早在这些探员到场之前就已经在教堂里了的话……
这就是问题所在,这个教堂的内部结构和南菲尔格兰特大教堂一模一样,所以亚瑟可以很负责任地说,这个教堂相当大,实际上真的是有点太大了;大到足以让人早就藏在他们未曾注意到的角落里,该死。
有些惊慌的人正试图往门外冲,但是再大的教堂标准结构都是这样,最多也就只有三扇门,更不要提一般情况下两扇侧门都是关着的,厚重的木门有几米高,落着沉重的锁——唯一敞开的大门那里忽然出现的两个持枪的人让那些想要逃走的人踉跄地退了回来,那些普通人和神职人员挤在离这些拿枪的暴徒较远的墙角,而这个时候混在人群中的安全局特工就就格外地显眼了:他们全都站在人群之外,用枪指着霍夫曼。
后者似乎并不在乎有六七把枪对准了自己的头,他慢条斯理地把枪放回了枪套里面,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东西在众人面前晃了晃:看上去像是个遥控器。
“不要轻举妄动,朋友们,”他语气平静地说道,同时晃了晃手腕,于是他的几个手下就把那扇厚重的大门用力推上了——所以事实证明本来就已经很糟糕的事情还能变得更糟糕一点,教堂的窗户全都又窄又高,巴洛克式教堂的窗户更比哥特式教堂的还少,现在外面的人连想安排个狙击手估计都没法安排。“虽然不太优雅,但是威胁你们很容易……比如说我动动手指就能让整个教堂夷为平地,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