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布里埃尔发出一声轻轻地笑,轻得好像是婉转绕过门廊的微风,然后她安静地伸出手去,在莫尔利斯塔面前摊开手掌。对方扫了她一眼,保持着那个似笑非笑的神情,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支票簿来。
加布里埃尔的手猛地往前蹿了一截,一把抓住了莫尔利斯塔的领带,把他拖了过来。
“别太心急,我的巢里面还有一块亮晶晶的石头呢。”她轻而慢地说道,他们两个离得太近了,她的呼吸几乎都可以扑倒莫尔利斯塔的脸上,“所以你得稍等片刻,因为不可能是现在。戏剧性之所以是戏剧性,就因为它会在最好的时候发生,等到……”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整个人凑上前去,吻了莫尔利斯塔的嘴唇。
南菲尔格兰特大教堂的教士们仍然忙碌。
教堂被摧毁了——这是事实,然而每天的日课还是要做,钟表的指针代替了三钟经的钟声。爆炸引发的火灾摧毁了一小部分周围修道院的解构,好在图书馆没有被焚毁,有一小部分书籍上不可避免地沾上了干粉灭火器的粉末。
爆炸声又一次响起的时候,执事正站在图书馆被烟雾熏黑的那面墙前面,琢磨着修复工作应该怎么展开。一声沉闷的响声从庭院中响了起来,如同所有人留下的后遗症那样,执事整个人哆嗦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向着窗外看去。
他没有预料到他会看见的状况,实际上他可能八成以为哪个恐怖分子又向教堂下毒手了。实际上如果有一个疯子弗罗拉大主教都能绑架,又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呢?他战战兢兢地看向窗外,瞧见庭院中央的那个石质拱门——那曾经是南菲尔格兰特大教堂地下墓穴的入口,在十七世纪的时候被封死了——轰隆一下塌陷了下去。
他看见那玩意在几秒钟之内被夷为平地,活像从来不存在过,庭院的草坪也往地下陷了一大片,露出了深藏在地下的石头砌成的通道。院子里腾起了好大一股尘埃。然后拎着一本沾满了灭火器里的白色粉末的教师就呆愣在了窗口处。
他看见失踪了好几天——实际上大部分人是觉得他死在教堂里了——的紫衣主教跌跌撞撞从灰尘里冲出来,有一个灰头土脸的红发年轻人搀扶着他的手臂,那当然是亚瑟·克莱普。
年轻的教师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把手里那本书的书角都捏皱了,他呆立在窗口,喃喃地说:“……上帝啊。”
而不得不说,其实史蒂芬·欧阳对当前的形式估计得有点错误,比如说,他们潦草地制造出来的那个炸弹:在那点数量可怜的火药的作用下,他本以为他们能卸掉那条铁栏杆就谢天谢地,然后铁栏杆当然被成功的卸掉了,但是欧阳终究不是个考古学家,他根本没有意识到一段从十七世纪之后就没有进行过一次修缮、到今天为止至少三百六十年没人走过的地道脆弱到了什么程度。
意即:等到这东西开始往下窸窸窣窣掉渣、眼看就要轰隆一声塌下来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事情多少大事不好。
然后接下来就是一段只有在《古墓丽影》或者《夺宝奇兵》里才能看见的墓穴大逃亡,好歹栏杆是被炸开了,亚瑟扶着紫衣主教,欧阳怀里抱着那个珍贵的圣体光,靠谱的克莱曼婷殿后——她殿后的原因是“你们里面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或诸如此类的理由。
他们一路往外狂奔的时候能听见这条脆弱的通道一点点崩塌的声音,但是事到如今也无所谓了,毕竟教堂本身还不是一片废墟。在他们冲出去的时候,外面的阳光刺得人简直有一种要流泪的错觉,然后出口处的拱门就轰隆一声在他们身后塌进了地下的空洞里面。
欧阳扑倒在草地上,口鼻之间全是植物的苦味,事到如今了他还记得把那个圣体光垫在手臂下头。他用眼角的余光瞄见紫衣主教皱着眉头伸直了腿:他的脚踝肿得十分吓人。与此同时,亚瑟焦急地说道:“操操操克莱曼婷——”
“我没死。”克莱曼婷有气无力地说。
欧阳艰难地转了个身,看见克莱曼婷跪在地上,手臂和脸上有很多擦伤——克莱曼婷在他们的最后面,而整个通道简直是随着他们的脚步崩塌了,她身上那些都是落下的碎石造成的擦伤。很可能有相当大一块石头击中了她,因为她的一条手臂以一种相当奇怪的角落垂落着,那显然是……
欧阳皱起眉头来:他之前很少直接和行动部的探员合作,现在真的看见对方是什么手臂断了都不会吭一声的主,还是感觉到有些震惊。克莱曼婷小声抽着气,声音还是很稳:“我真的没事,亚瑟你联系一下长官吧,还要叫医生……主教大人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
虽然人人都知道她看上去才是现在最需要去医院的,亚瑟泫然欲泣地说好,而欧阳想着自己也得打个电话才行……他把女儿留在他姐姐家太长时间了,现在他的家人应该已经急疯了。他一只手抓着圣体光的底座,另一只手不自觉地压住了自己上衣的口袋,那里面放着他的钱包,钱包里装着一张他的宝贝女儿的照片。
而此时此刻,修道院的神父们已经闻声围拢过来,某种意义上,他们确实获救了。夕阳尖锐的血色刺得人眼睛生疼,在他们身后,南菲尔格兰特大教堂的废墟无声地陈横在此处,就好像一个不祥的征兆。
科尔森的电话打来的迟了些——因为他刚刚接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好消息,关于他的探员们终于奇迹一般地生还的消息——虽然这并没能减轻他的偏头痛,或者是他对加布里埃尔·摩根斯特尔的气恼。
加布里埃尔接起电话的时候正在床上,实际上她是把落在地毯上的手机从一堆衣服里捞起来的。莫尔利斯塔在她身后某处,他们的身躯并不相贴、感受不到对方皮肤的温度,她只能通过床垫微微的凹陷来感知对方的动作。
“喂?”她轻飘飘地接起电话,声音在情事之后更低沉更哑,但是科尔森没必要知道她跟谁在一起,要不然他会更怒发冲冠。
“你到底想干什么?”科尔森劈头盖脸地问道。
莫尔利斯塔带着枪茧的手指落在了她赤裸的脊背上,沿着脊柱一截一截地往下滑。加布里埃尔一边手肘压在枕头上面,枕在自己的手臂上面回答:“我最开始想用亲爱的保罗威胁霍夫曼,让他把弗罗拉的地下色情产业让位给施威格家族。”
科尔森可能没想到她会这么坦荡地说实话,当下被噎得顿了一下。加布里埃尔没给他吐出一连串辱骂的机会,紧接着说:“我改变主意了。”
“什么?”科尔森一头雾水地说。
“我会选择对您有利的行事方式。”加布里埃尔说道,“您也知道,您应该放弃用阿德里安交换拉米雷斯枢机,霍夫曼那家伙不会做这种交易的——但如果不能进行这种交换,阿德里安对您也没用了。所以等一等吧,您先对那些记者说些类似于他已经被释放了之类的话,我这边走漏一些风声,让人们知道至少这几天他还活着。”
“然后?”果然,这句话里“他还活着”这几个字引起了霍夫曼的注意力。
“然后他会死。”加布里埃尔冷冰冰地说道,这种果决的语调里透着一种怪异的愉快;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玩着自己的发尾,就好像真的很享受这个过程。“反正您是希望他死的,对吧?因为现在证据不足以给他定罪,就算是霍夫曼能被捕阿德里安也八成会被释放,但是如果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您又替您在这个事件里受伤的探员感到不值,是吗?”
这是一种很私人的情绪,而且归根到底——是不合法的,她觉得她这样指出事实让科尔森感觉到不舒服了。但是对方片刻后低声叹了口气,说:“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种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