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自己就只是看着对方,志得意满地等着他们报社的老板把他保释出去——他不在乎这些细节,不在乎坍塌的大教堂也不在乎那些将死的人们,他就要功成名就了,而这一切只不过是痛饮胜利的美酒之前遭受到的一点小小的挫折。
克莱曼婷快在地下墓穴里绕了二百圈了。
那没用:通往教堂的入口被倒塌的残骸彻底堵住了,根本没有可能从那个地方出去。这个地下墓穴本来是有其他出口的:有另一条通道通往修道院的庭院,那里有另外一个出口。但是据菲尔格兰特大主教所说,在城市处于丹麦的统治之下的时候这个地下墓穴曾经险些遭窃,但是那个时候教堂几乎已经在战乱中遭到了荒废,修士们实在分不出精力看守修道院庭院里的那个墓穴入口,因此干脆封住了那个入口。
所以现在地下墓穴其实有另外一条通络,下水道般阴森潮湿,好像还有老鼠跑来跑去的窸窣声响。这条甬道往外延伸了十几米,就被铁栅栏结结实实地堵住了:连门都没有屈尊修建一个,撬门的余地都没有留给克莱曼婷。
现在他们还勉强可以收集墓室里因为潮湿而聚集在墙壁上的水来解渴(虽然卫生不敢恭维,克莱曼婷希望大家不往那个方向想)。但是这地方没有任何信号,都一天多了也没人试图找他们——再者说对这种历史遗迹的救援不可能那么容易进行的,官方还得考虑怎么做才对还残存的结构损害最小——再这样下去,他们就真的得开始吃老鼠了。
“没用的,”紫衣主教对着转来转去的克莱曼婷的背影说道,他的脚肿得非常夸张,已经到了有点站不起来的地步。虽然好像比起他脚腕的状况,他更加担心那本珍贵的古老抄本会不会受潮,“我猜你的同事不会轻易想到有人在爆炸发生的时候藏在了地下墓穴里面,要不然从另外一侧的入口找进来并不是什么麻烦事。”
克莱曼婷撇了撇嘴,不开心地接受了对方的观点,说真的,她希望对方在他们不得不开始吃老鼠之前说点鼓舞士气的话。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欧阳皱着眉头开口了:“我有另外一个想法。”
“老鼠的五十种烹饪方式?”亚瑟坐在墙角有气无力地问道。
“不,”欧阳摇摇头,转向克莱曼婷,“你身上有多少子弹?”
“子弹?两把枪另加三个弹匣。”克莱曼婷一头雾水地回答道,赢来了所有人“啧啧啧啧暴力分子”的目光洗礼。
欧阳沉吟了两秒钟,然后说:“或者我们可以试图炸开那扇栅栏——子弹底火的数量不算多,但是那个栏杆只要能卸掉一条,缝隙就足够人钻过去了。”
“虽然关于炸弹我什么都不懂,但是显然不能用炸弹火药直接炸吧?”亚瑟问道。
欧阳看了她一眼,然后起身走向墙角——他那件拆弹用的防护服堆在那里,之前他们大逃亡的时候他竟然下意识地把那玩意拎过来了。欧阳在防护服前面蹲了半天,然后从里面掏出一个东西甩在地上。
克莱曼婷:“……这他妈不就是霍夫曼的那个炸弹吗?!”
“是炸弹空壳,”欧阳冷静地纠正了她,“这是从这个教堂拆下来的第一个炸弹,我同事把里面的爆炸物拿走以后把空壳给了我,如果这场爆炸不把咱们困在这里的话,我本来想去实验室研究一下它的内部构造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用这个炸弹壳子……?”克莱曼婷问。
“对,它里面没有爆炸物,但是结构是完整的。”欧阳点点头,“保留它的一部分构造应该可以改造出一个简单的起爆装置,只不过不知道火药的量够不够。”
克莱曼婷:“那你怎么不早说。”
欧阳无辜地耸了耸肩膀:“之前以为搜救部队很快就能到达的,现在看来这样下去只能吃老鼠过活了。哎呀,要是我吃了老鼠,我女儿肯定都不肯理我了。”
“……”
保罗·阿德里安踏上了那座小岛。
空气中全是海水的腥咸味道,粘稠而潮湿。科尔森并没有跟着他们来,估计是在处理什么更加麻烦的事情。现在站在阿德里安神父身边的是那个美艳的金发女人,名字叫做玛蒂娜还是什么的——他们踏上了小岛唯一的码头,这天天气不是很好,海水在阴沉的浓云之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黑色。
那个金发女人没有说太多话,而是带着他径直来到了小岛上的教堂:那教堂建在一栋大房子前面,是整个小岛上最高的建筑,伫立在低矮的植物和泥泞的滩涂之间,白色的圆顶上十字架直指天空,看上去甚至有种奇怪的阴森感。
但……撇开那个不谈,那教堂的样子就好像是霍夫曼承诺给他的教堂,这个温和的年长者鼓励他、告诉他说他必将拥有自己的教会,那像是不在年轻的孩童们要听的睡前故事,伊莱贾提起过罗马式教堂的白色圆顶,天顶壁画和管风琴。
“这是霍夫曼用假名买下的小岛,他管它叫做‘伊甸’,”美丽的金发女人说,他们拾阶而上,走进了教堂之中。他们看见了真正的白色大理石的雕塑和彩绘的天顶壁画,高窗和管风琴,拜苦路敬礼用的不是画像,而是真的雕刻着宗教故事的塑像,就镶嵌在教堂两侧的墙壁上面。“我不知道那要花费多少钱,但是鉴于他给你买了七英亩的农庄,你应该不是特别惊讶吧?”
阿德里安想要反驳她,但是他现在什么也说不出来。
教堂里面全都是穿着制服的安全局探员和痕迹检验人员在走来走去,封锁线拉得到处都是,满地都是用来标记证据的明黄色标签,夸张地说编号能从一编到五十。教堂的祭坛前面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是一位面色冷酷的探员,他有浅色的头发和一只浅蓝色的假眼睛,皮肤是一种闪闪发光的白色,换言之,他看上去就不太像是个活人。
这个看着就很吓人的探员身边站着的两个人,看上去都是神职人员。其中一个有着砂金色的头发,就审美而言显然是高大英俊的那种类型,但是实际上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的形容枯槁;他露出来的皮肤上面并没有明显的伤痕,面色看上去也不算不健康,那种从内部逐渐崩塌的感觉是从他的眼里泄漏出来的。
阿德里安感觉这个人看上去有些眼熟,但是想不起来是在哪里
而另外一个神职人员则更年轻一些,他身上穿着长白衣,那件衣服的颜色和他的黑发把他衬托得格外苍白。他的嘴唇紧抿着,身体紧绷,看上去简直如同在承受痛苦。
这几个人一起转头看向阿德里安,那个穿长白衣的神父冷冰冰地问道:“就是他吗?”
——不知道为什么,阿德里安觉得他其实是在说“可怜”。
“阿德里安神父,我给你介绍一下吧,”那美艳的金发女人声音平稳地问道,“这位是我的同事兰斯顿探员,而这两位——”
“萨缪尔·德·勒罗伊。”那个黑发的神职人员短促地点点头,好像并不想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