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兰再一次开口的时候放温和了一点点语气,一点点而已,要不是兰斯顿了解她,也基本上感觉不到。
她问道:“你也是个神父吗?”
——这是他们最为担心的、也是最不可思议的猜测之一,但是自从他们看见这个教堂以后,基本上也觉得没有什么不可能了。
果然,那个年轻人点点头,他的眼里有某种抹不去的恐惧深色,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是抖的,但是他还是回答了:“……我是希尔德斯海姆教区的一名神父。”
加兰顿了两秒钟,然后那个稍微温和的表情完全从她脸上褪去了,她没有再问那个年轻人一句话,甚至也没有多看他一眼,活像他并不是个受害者、甚至并不是个活着的人。她几步走回兰斯顿身边,说:“联系总部吧,这下又彻底变成一个国际案件了。”
兰斯顿点点头:他们还在调查致幻剂的时候,这个案子还是一个可以交个警察、也可以留给安全局自己调查的模棱两可的案子,后来事情演变成了恐怖袭击,现在明显事态更加严重了……显然霍夫曼的岛上根本不止有一个被绑架的神职人员,而现在干脆连邻国的神父都被牵扯进来了,伊莱贾·霍夫曼这个人可真比他们胆大得多。
“什么?!”那个警察局长竟然还有勇气开口说话,“他难道不是霍夫曼的色情片工作室的——?”
这句话的信息量相当大,显然,和巴克豪斯·阿登纳一样,这位局长也单纯觉得自己顶多是被霍夫曼请去嫖娼,并不知道跟他上床的人干脆是被霍夫曼绑架的。
加兰相当冷静地转身,向着他脚下开了一枪。石屑四溅开来,警察局长惊得跳了起来,然后彻底瘫坐在地上,他的裤子是真的没提起来,兰斯顿看见淡黄色的液体沿着他的大腿滴滴答答留下来。
兰斯顿冷笑了一声:“你这样迟早是要吃官司的,是什么让你这么不开心?”
“怀特海德,你要是有的时候不这么敏锐就好了。”加兰白了他一眼,但是听语气并没有多生气。
“你就说吧。”兰斯顿哼了一声,无意在这种小问题上多说。
然后加兰又沉默了好几秒,她始终没有回头看那个年轻人一眼,那个人的脸上混杂着惊恐和某种隐秘的崩溃——那种表情就好像说明他正在由内而外地碎裂开来——然后加兰说:“我真希望是我的幻觉,但是……这个神父,长得真的有点像希利亚德。”
希利亚德·拉米雷斯紧紧地盯着自己面前的那些纸张。
他心里忽然有一个想法,虽然不一定确定,但是现在看起来……实际上,科尔森那边对那个笔记本并不是特别上心,原因之一是第一个日期是圣体圣血节当天,而严格来说教堂是在第二日的凌晨坍塌的。
但是实际上也不能那么看问题,说不定他们就是被这一点误导了才对——因为大部分炸弹在第二日凌晨爆炸,所以他们就认为第一颗炸弹是由于设置错误而提前爆炸了,但是如果完全是反过来呢?第一颗炸弹爆炸的时间是差几分钟午夜十二点,如果那才是霍夫曼计划中的爆炸时间,而其他炸弹才都是时间设置出现问题的话——
笔记上是几段没头没尾的宗教故事,语法有点问题,字词的排列稍微有些不流畅,但是那真的是由于霍夫曼的语法问题吗?这些宗教故事上一些刻意选择的名称非常的突兀,明明也可以不用这些词就可以讲述故事。
四个活物、羔羊、第七印……
他喃喃地说道:“……默示录。”
拉米雷斯伸出手去,在“Quattuoranimalium”那个词上画了个圈。
加兰迈过已经要被鲜血浸透了的地毯。
她在杀掉第四个人的时候手抖了一下,然后被动脉血喷一脸,那个人在几十秒之内就休克了。现在走廊上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让大部分人心怀不安,另一部分人肾上腺素升高。
——莫德·加兰可能很不幸地属于后者。
她和兰斯顿在之前彻底地搜索了那个教堂,除了那两个死去的守卫、年轻的神父和被霍夫曼邀请嫖娼的倒霉警察局长之外没有别的人。教堂后面则是一个占地面积相当大的别墅,既没有现在有钱人喜欢在院子里修建的游泳池也没有适合朋友聚会的花园,而是一派十九世纪之前的老宅的那种古典风格,院子正前方竟然还有一个小型树篱迷宫。
现在加兰就站在这个风格古典(晚上看上去还有点阴森森的)别墅里面,为了尽快完成任务,他们两个安排那个发色特别像拉米雷斯的神父留在教堂里等扫尾部队稍后到达——鉴于警察局长还被绑在教堂里,或许神父并不想真的留在那里,但是现在已经不是考虑他的感受的时候了——然后两个人就干脆分兵了。
不得不说,别墅里有不少巡逻的守卫,加兰的通讯那头连着怀特海德,随时互相交流消息,他们两个加起来基本上都干掉十来个人了。
别墅不算阁楼和地下室就有四层,兰斯顿在下层搜索,那里好像就是厨房、客厅和餐厅(据他说还有一个特别像舞厅的圆形大房间,全铺着适合跳交谊舞的那种木地板)、大得有点夸张的图书室、能打台球的游戏室,还有许许多多不明用途的、用各种装饰风格修建起来、但无一例外瞧上去都很古典的小房间。不过他在下层除了守卫就没看见什么别的人,现在已经把看守清理得差不多,正打算上来跟加兰会合。
而加兰正站在第四层的走廊上面,身边就是气派的旋转楼梯,楼梯天井上还装饰着水晶吊灯的那种。整个别墅的风格说是什么十八世纪贵族的宅邸都有人相信,唯一煞风景的是她脚下躺着她能发现的最后一个守卫,这个人的血还喷了她一脸。
至于她的面前,则是一扇扇上锁了的门。
道理很简单,在一个反派的邪恶老巢里,如果有一扇上锁的门,那里面一定有她要找的东西。加兰用袖口蹭了一下脸上的血,随便挑了一扇离她最近的门走了过去。
门上有一个小小的铜牌,上面刻着一串字母:PHILIP。
圣斐理伯?还是就是一个普通的人名?
她一只手握着枪,手指虚虚地搭在扳机护圈上,然后一脚踹开了门。
随着门栓断裂的一声闷响,屋里的人猛然回过头来——他看上去可能有四十多岁了,眼角已经生出细纹来,发丝之间也掺杂着白发了。不如这么说,在加兰踹开门之前,那个人正跪在床尾,手中握着一串玫瑰念珠。
……加兰觉得自己简直不用问对方是不是个教士。
“痛苦五端?”加兰轻飘飘地问,“时间有点晚,还有十几分钟就是午夜了。”
(他在极度恐慌中,祈祷越发恳切;他的汗如同血珠滴在地上)
那个人有点吃惊地看着加兰,脸上仿佛露出了某种极端痛苦之后近于屈服的神色,他问:“……霍夫曼要找我吗?”
“我就是想问问,这一层除了你还住了多少人。”加兰简直不愿意花时间解释前因后果,他们时间不多了,剩下的事情让马上要到来的扫尾大部队来干吧,反正他们里面大概有那么一二十个心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