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克真的有点不高兴了,要知道他的绰号叫“十字”可不是因为十字架或者其他慈悲的玩意儿,而是因为他脸上清晰可见的那道十字形伤疤来着。
他伸出手按在桌子上那个皮箱上面,富有暗示意味地把箱子往回拉了一下,说道:“听着,他承诺过这种货物只向我们一家供应——”
当然,查克在这种新鲜的外国致幻剂上花了大价钱,这东西在市场上正奇货可居,要是对方忽然想要销售给别人,未免也太不厚道了一点儿。
“只向你们一家供应吗?”
那女人忽然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查克听见她轻飘飘地笑了一声。
下一秒——查克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实际上,一切发生得都有些太快了——他看见那女人手指之间有冷而亮的光芒一闪而过,然后,随着利刃穿过血肉的咔擦一声,一把刀贯穿了查克的手背,直接把他的手深深地钉在了皮箱上面。
“十字”查克发出一声惨叫。
“上主的神充满了世界,包罗万象,通晓一切语言。”
这一天进堂咏的开头先援引了《智慧篇》里的内容,对于圣神降临节来说是个中规中矩的选择,信徒们纷纷起立,声音在巴洛克式的圆形穹顶之下不断盘旋。
从复活主日到圣神降临瞻礼,今天是复活期的最后一天,整个教堂都被成百上千的白色蜡烛照亮了,钟声正敲响,等到仪式结束之后,神甫们就要熄灭复活蜡烛;现在的圣若翰洗者大教堂里挤满了信徒,游客们站在后排,努力把嘤嘤嗡嗡的低声交谈压低,教堂里的执事们为了不让他们在弥撒时照相而心力交瘁——如果你在全国最重要的教堂工作的话,就不会为这样的场景吃惊。
主教可以感觉到百千道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落在那血似的神圣的红色祭衣上面。
他开口说:“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
隔着无数闪烁的蜡烛,那些信徒纷纷在胸前划过十字圣号,手指掠过前额、胸腹和双肩,他们齐声应道:“阿门。”
这是个谁也没想到的变故,查克的那四个手下愣了几秒钟,然后才纷纷把枪拔出来——拉枪栓的声音哗啦啦响成一片。彼时,查克的手还被钉在那沉重的皮箱的表面上,鲜血沿着他的指缝疯狂地向外流淌。那个娇小的女人用手一撑桌面,直接翻过了桌子,落在了查克的身边。
对于他的那几个手下来说,事情发生得很快:他们还在开不开枪的犹豫之间,一来是事情的进展有点出乎意料,二来是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开枪,总会造成许多麻烦的流弹问题;而那女人已经在落地的一瞬间抽出了那把刀,她的手抬起来——这一刻不远处大教堂弥撒的钟声敲响了起来,浑厚的声音在室内震颤不止——利刃深深地从查克的咽喉上割了过去。
下一秒他们就已经开始大喊着往前冲,每个人的嘴里都嚷着一些意义不明的话。因为死亡就是这种东西:他们看见他们老大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把什么东西从他的颅顶忽然抽走了那样,鲜血从他的咽喉处喷溅出来,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开始向后倒去。
那个女人在同一瞬间把手里那把淌着血的刀掷了出去,刺入了最左边的那个喽啰的额头,他的腿还维持着向前奔跑的动作,但头颅因为那突如其来的力量而猛然后仰。其他几个人还在无畏地向前,他们的对手一脚踢翻了那张桌子。
桌面上的东西和那个皮箱一起倾覆过去,重重地撞上了冲过来的剩下三个人的身躯,那箱子并没有锁,大概本来是准备方便验货的,里面装着的那些不连号的纸钞随着箱子翻倒流泻出去,纷纷扬扬铺满了地板。跑的最前的那位被撞得踉跄了一下,他的手还扣在扳机上,在这一瞬间下意识地扣动扳机——
“砰!”
几乎在枪响的同时,他的手腕被那女人猛然扭住了,他感觉到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同不妙的咔擦一声,他的手腕就被对方生生扭脱臼了,枪口被扭转到另外一个方向,射出的子弹击中了他身边一个同伴的腹部。
她极为灵巧地跳起来,脚在翻倒的桌沿上一点,手始终死死地卡着对方的手臂;手腕脱臼的人正因为一瞬间距离的疼痛而挣扎呻吟,与此同时她整个人已经借力跃起,一脚重重踹在最后一个敌人持枪的手上,那把枪飞向半空中的同时,她也同时带着被自己死死抓住的人一起倒在地上,另一只手卡着他的脖颈,他们倒地的那一瞬间响起了颈椎断裂的咔擦一声。
她还尚未起身,最后一个人就已经从后面冲了上来,他的枪飞出去之后反应很快地抽出了随身带着的弹簧刀。那女人维持着压低身子的姿态,一只手撑住地面,用腿狠狠地扫向他的脚踝,她的动作太快,对方应对不及,整个人被撞得踉跄了一下向旁边倒去。
与此同时,她飞快地冲上去,完全起身之前顺手从之前倒在地上的那死尸额头的正中央抽出了她之前扔出去的那把刀,血线在半空慢动作似的被拉长、断裂,一滴血珠沿着刀尖滚落而下。
他们两个撞在一起,她用膝盖顶着那个男人的腹部,两个人一起落在地上,同一时刻,她一刀刺进了对方的胸口。
片刻的死寂之后,门被人一脚踹开了,随着门栓断裂的一声巨响,一个穿着防弹衣的黑皮肤的年轻女人冲进了屋里,稳稳地举着枪,喝道:“都不许动!国家安全局——”
然后她顿住了。
这个高挑纤细的黑人姑娘心情复杂地看着对面的人好几秒钟——后者正从一具尸体上爬起来,衣襟上都是飞溅的血迹,以及一种黏糊糊的、最好不要往脑浆上面联想的玩意儿——然后放下手里的枪,言简意赅地说道:“操,莫德。”
“别这么失望嘛,克莱曼婷。”莫德·加兰一边扯平沾满血迹的衣服前襟,一边笑眯眯地回答。
拉米雷斯的助祭、那位名叫威廉的黑发年轻人手里捧着圣爵,里面盛满了葡萄酒——“圣血”,在最后一晚,耶稣在餐后拿起酒杯来,说:“这杯是用我的血所立的新约,你们每次喝,应这样行,为记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