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指被他握着暖洋洋的,也就挠挠他手心儿冲他笑:“总得盼盼吧,管他能不能成呢。”
皇上低眉叹口气,替我理了头发:“罢了,赵家的事儿你们放手去查。朕原也想着这一窝子富贵起来就不是东西了,闹得政事儿上也搁不开手脚……如今要是所查属实,那他们就是蛇鼠一窝,该端掉就都一锅端掉,他们要敢找御史台的麻烦,就叫他们来找朕。”
我看着他问:“那他们要是找我的麻烦呢?”
皇上笑了笑,指头划过我脸上,亲了亲我脑门儿:“那就是朕去找他们了。”
【佰陆玖】
虽外头瞧着我这二世祖成日摆出副天地不怕的模样,然查案的事儿落在手里,我抽丝剥茧的精细活儿都没天分,还全赖沈山山一样样料理。
沈山山从小钻着泥缝蹲一天都能给我捉蛐蛐儿,耐心岂是寻常人能比的?历时两三月,他还真查出赵老二在北洋商会滥用职权,辗转从边境的和伦托那些地方辟了一条路子,一手换一手地转运殊狼国产贩来关内,所进之银百万计数,人证物证都被押送回京了,我台终于把赵老二关进了班房吃牢饭。
御史台的牢饭不是大锅饭,进来的人只有隔绝监禁的份儿,班房小窗一合上,里头就是一片漆黑,任凭赵老二多能耐,他那能耐也没人说去。
梁大夫教我们:“晾他三天,憋他一憋,不审。”
三天后赵老二被带出来,果真憋得连谎都扯不圆了,大约只能盼着他爹来捞他,有两分儿抵死挣扎的心,便闭了嘴怎么都不再言语。
这时梁大夫又徐徐教我们,“察人形色,攻人隐恻,不急。”
沈山山听教,想着三公都在衡元阁做事儿,他就叫我去我爹部院儿逛一遭,先散散口风就说赵老二招了,于是我也就苦呵呵提着猴魁假装去瞧瞧我爹。
我这一去就被我爹打了两耳刮子,但好歹吵起来也闹得到处都信了赵老二招了,赵太保果然动作。
然赵太保这人很精明,儿子又多,赵老二虽有用却也不是不能弃。他原想先给台里施压叫这案子扯不上株连的刑罚,再装懵同老二断绝关系也就是了,结果沈山山觉摸出味儿来在讯室里跟赵老二淡淡一学,说你家老爹不要你了,这终于把赵老二那千里之堤给溃了,当即狗急跳墙地招了真供:“都是我爹指使的!都是为了洗他那贪来的赃银!”
大案立时得破,全台震声欢呼,却被梁大夫一声怒吼给镇了。
他再教我们:“得供则慎,结案则稳,不乱。”
这又将我们沦入无尽似的文书里头,一字一句都不得差池,终于在春二月里把赵家的案子送到皇上手边儿,皇上御笔批下,赵家满门秋后问斩。
自古最叫好的戏码儿除了百年好合就是明辨忠奸,案子落下后,风光显赫几十年的赵家被御史台拉下了马,京城里处处都喜闻乐见,有段日子我和台里出去吃饭,店家还不收钱。
台里功劳记下来,沈山山非要推给我,我赶紧同梁大夫说:“老师,我屁事儿没干,就跑跑腿,当不得。”
梁大夫瞥我一眼,说我人傻,但自知之明还有,就真把全部功劳都记给沈山山了,又说那时候御史大夫快要致仕,来年台里人事要是变动起来,他会举荐沈山山做御史丞,说沈山山是这块儿料,要勉力。
我是真替沈山山高兴,见着皇上都还说道这事儿,让皇上往后别惜着俸禄不肯批。
皇上数落我道:“也没见着你替自己升迁操过心,为了他倒脚趾头都是劲。”他抬指掐着我脸皮子轻轻摇,暗暗咬牙问:“这个沈山山就那么要紧?”
我把他手给掰下来笑:“好歹一道长大的,我跟沈山山比跟我哥哥都亲。我自个儿是不好了,但要是瞧着他一直都能好,我心里就高兴。”
然皇上并不说话,眼见是还在意着,我便把御史台的笑话儿跟他学了一遍逗他,他好歹没能绷到最后,一见他稍稍放出些笑意,我就央他留下我在宫里吃饭。
许多时候,只要还能一起坐下吃顿饭,那便哪一页都能揭得过去。
原是日子过得顺顺当当了,好似也挺快活,然进了三月,台里开年头一次收各地巡按的文折,却有一个折子递到我手里,说是查出四年前地方贡院儿有一场舞弊,当时在职官员的名字便全都列上了名簿待查。
这名簿看到底,最尾写着我二哥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