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要想长命百岁,其实并非绝无可能。”兰昀蓁瞧见对面坐着的聂纮脸皮上微不可查地搐动了下,恰时地缓了缓。
“只不过,在吃药方面需格外小心谨慎,毕竟,他老人家年事已高,虚不受补,只能用温和的药了。”
聂纮听罢,有些出神,不知在盘算着什么点子。
“二舅?”兰昀蓁轻声唤。
“说得有理”,聂纮恍然地回过神来,“有你这般细致地照料着他,我这个作舅父的也可放心了。”
他忙理着衣裳起身:“公司还有些事需处理,我便不同你久聊了。”
聂纮匆匆离去,经过桌沿时,衣摆将那卷晨报拂落在地,他却头也不回,显然心事重重。
兰昀蓁沉静的眸光自那卷被揪皱了的报纸转至庭院中的老榕树上。
榕树枝叶蓊郁,苍劲的树枝直迎着料峭春风,于一片呜咽风声中巍然不动,似是一把淬砺长戟,将要劈开这个死寂春日。
一切都将复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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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旬,革命军先后占领上海、南京。
安济医院里。
高仲良谈起此事时,因连轴倒班手术而疲惫发灰的脸色都浮现一抹光亮:“北伐形势大好,离统一又近一步!”
兰昀蓁听罢,一边将食盒摆开,一边温和笑道:“还有一好消息,这回战役,高瞻立了战功,待他回来,老师可得庆祝一番了。”
她今日休假,恰好又去看望兰太太,是以有空闲从兰府中将饭盒带来,给食不暇饱的高仲良添补营养。
“那小子,只怕早便为自己将庆功宴办上了。”高仲良口中虽如是念叨,可面上的笑意与骄傲却是掩盖不住的。
兰昀蓁也笑。
高仲良终是得闲吃了两口饭菜,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她道:“说来军功,我倒记得,那位贺将军是既为国负伤,又打下胜仗,如此良将,若搁在旧朝,拜将封侯也不为过,我瞧着他却谦逊淡泊,是个好儿郎。”
高仲良这番话,倒似像在相看女婿,一时之间说得兰昀蓁哑然失笑。
“你可别以为我在玩笑。”高仲良搁下筷子,“现如今,追求自由平等之气蔚然成风,无论男女,都该有婚姻上的自由。你若真想同他在一起,我自然鼎力支持。”
高仲良能有如此感慨,也是因当年他与兰坤艳并非自由恋爱而成婚,直至过了几十年,二人感情也依旧淡漠。
“你同贺亥钦打离婚官司,在老太爷尚且在世时,是不好打胜的。”高仲良沉吟了少顷,“他老人家的身子,也无法支撑太久了,待到那时候,能说得上话的人便是你干妈。我回去会和她讲,她向来疼惜你,自也愿见你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