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分开一段时间也好,许小真给这位皇后留足了体面。
顾延野脸色唰的白了,将弓箭扔到地上:“你要废后?”
“不是废后。”许小真力气不足,不欲与他多说。
在众臣眼中,今日真是反常极了,陛下竟然一句话都没有与皇后讲,甚至还刻意躲着,反倒是一向高傲的皇后次次来寻,殷勤许多。
顾延野见他转头要走,立刻追上,将他从马背上带下来,搂到僻静的地方,要掀他的衣服。
“你做什么?”许小真以为他在这种地方也急不可耐,又羞又怒,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顾延野喃喃,手掌轻轻贴上他的腹部,“我就是想看看你伤怎么样了,是我失手,我对不住你。”
许小真一时不知道是他真心实意的,还是因为误以为会被废才委曲求全,犹豫之间,取中道:“没事,别看了,走吧。”
许小真从来没有这样对过他,做皇子的时候没有,做太子的时候也没有,登基之后更没有。
顾延野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有些凄惶,愤怒地推倒了身侧的屏风:“凭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新人入宫,就再也不能包容他了?为什么对他没有以前那样爱了?
他整日魂不守舍,下午的狩猎场上,箭矢射出去后,才听得惨叫一声。
——他射中人了!
有人大喊:“快传太医!!!”
整个狩猎场乱成一团,是沈妃中箭了,还是为皇后的箭矢所伤,他穿着薄红色的骑射服,在林中那么明显,怎么会有人瞧不见?
平阳长公主哭得像个泪人,扑在重伤的沈冽床前,厉声要求废后。
早就不满皇后跋扈的群臣和宗室亦在帐外呼啦啦跪了一地。
早已听闻皇后与沈妃不睦,轻狂嚣张,心思竟也这样歹毒,竟欲借秋狩加害他的性命。沈妃是皇室宗亲,此事绝不能善罢甘休!
血腥味布满了营帐,许小真站在沈冽的床前,人依旧昏迷不醒,血水端了一盆又一盆出去,他腹部的伤隐隐作痛,心口像漏风一样呼呼灌冷风,一片请求废后中,他天旋地转。
顾延野跪在营帐中,眼眶微红,看着他,问:“陛下不信我吗?”
许小真握着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究还是闭眸,别过头去:“皇后自今日起不得踏出椒房殿半步,一切待沈妃醒后再议!”
群臣再拜,哀呼:“陛下……”
许小真拔高了语调,陡得冷硬起来:“朕意已决,休要再论!此事真相尚未可知,不宜贸然废后!”
沈冽醒来,便听闻顾延野被幽禁的消息,椒房殿画地为冷宫,皇后无召不得出,虽然未被废,却也形同被废。
他不满地压低了唇角,想起那日进入猎场之前,有宫人在他耳边议论,说某处的猎物最多,还有难得一见的雪狐,他才贸然前往,因此中箭。
此事多有蹊跷,可他才不会举证,顾延野还是在椒房殿被关一辈子的好。
废后的圣旨早已拟好,许小真看了很久,来来回回命人取出过数次,终究还是没有落印,又教人收起来。
顾延野从来没觉得一天这么长过,椒房殿的宫人被遣散了大半,庭中的梧桐树落叶簌簌,抬起头大雁成行,举目皆是萧瑟秋景,往日热闹荣宠似乎还历历在目。
殿内已经开始烧地龙了,加之椒房殿以花椒涂墙,干燥温暖,并不湿冷,可他还是觉得冷透了。
顾延野倚在廊柱向外望的时候,永远看不到许小真的身影,从天亮坐到天黑,再从天黑坐到天亮,日复一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帝王一旦下朝便会来到他这儿的过去再也不复返了。
顾延野不知道自己从椒房独宠的皇后沦落到这种地步,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他跋扈,蛮横,霸道,不贤良,对许小真颐指气使。
原来做错了这么多,他不该走到这种地步的,因为小真那么爱他,只要他稍微摒弃一点傲慢自私……
已经有八个月零七天,他没见过许小真了,他只能听到今日陛下宿在沈妃宫中,明日宿在陈贵人宫中,陈贵人已经晋位陈昭仪了,据说他惯有手段……
顾延野痛得麻木,连呼吸都如钝刀割肉。
只好在宫内并未传出陛下有孕的消息,他还能安慰自己,其实许小真并不爱他们。
有时候他盯着漆红的廊柱,想自己要是死了,陛下会心疼吗?
他也一直在想,陛下的伤好了吗?
顾延野再有机会出现在人前的时候,是第二年皇太女的生辰,他未被废,还是皇后,久不见天日令他多了几分忐忑,沈妃和陈昭仪坐在下首,那样光彩照人,他一个不废而废的皇后竟显得有些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