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舒白朝自己望来,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觉得他应该是对自己微笑,谢瑾宸便也回以一笑,大有心照不宣,笑意宴宴的愉悦。
琴笛相呵,悠扬的曲子在江天之上回荡,天衣无缝,响遏行云。
等曲子终了的时候,舒白发现所有人的乐师都放下的乐器,舞伎们也止了舞步,伫立聆听,如醉如痴。
红衣女子拊掌称赞,未了道:“江上和笛的公子,可否一见?”
谢瑾宸踩一苇渡江而来,衣袂飘拂。
女子看了他,神色有一瞬恍惚,接着对舒白道:“这把琴便赠与你,望你莫辜负了它。”
舒白忙道谢,取出袖底剑赠于她。
女子并不收,摇摇头,“这琴在我手里也是埋没,绝世好琴,需得绝世好琴客,才算相得益彰。我原就想找着个配得上它的人赠送,今日遇着你们,也算是缘份。”
如此一来倒教舒白不敢受了,倒不是因为白受欠人情,而是自惭并非绝世好琴客,怕辜负了琴,也辜负了女子惜琴的情怀。
舒白汗颜,躬身致歉,“在下并非惜琴之人,玷污了姑娘的情怀,惭愧!惭愧!这琴却是不敢受了,只怕沦落到我这糙人手里,辜负了绝世好音。”
女子叹道:“这等琴艺,也算是辜负的话,这世间不知道还有谁配得上这把琴。”说着怜惜地抚过冰弦,“难道这绝世好琴,注定要被埋没吗?”
谢瑾宸道:“有一个人,只有他才配得上这把琴。”转身望着江面上不知时出现的一叶扁舟,舟头立着个青衣人,虽隔得甚远,依然能见其形影孤寂。
谢瑾宸冲着扁舟唤道:“南兄,可否一见?”
那竹舟向他们驶了过来。
舒白诧异地问,“南兄?难道是他?”
“正是。”
“他不是……”说到此顿住了,叹息道,“这世间能配得上这把瑶皇琴,果然只有他。不过你怎知是他?”
隔得这么远只能看见一袭青衣,这世间穿青衣的人可多了。
“有那小猫儿在,他不会离得太远。况且弹到那首《竹筏》,想来他也要闻曲伤情的。”
竹舟靠近画舸,那青衣人果然是鲛皇南浔。
谢瑾宸捧着瑶皇琴给他,南浔接过古琴,目光温柔而伤感,手指琴身,如同抚摸恋人的脸庞。每一根冰弦,每一个花纹都是那么的熟悉。
他拨动着琴弦,好似跨过了时间的洪流,顺着琴声回到八百九十年前,再去见故人一面。
彼时正值初夏,雨落绿野,青山逸气,茂林修竹连着澄江碧练,整个山水清澈的通透如同翡翠。
他撑一叶竹筏顺着清江碧流蜿蜿而下,折一顶荷叶当作雨伞,青色的衣衫,头戴逍遥巾,几乎与这山水融为一体。
忽见岸边的竹峰上,有人纵身而起,如白鸟振翅,栖坐在一棵竹子上,横琴膝间,临风抚弦。
眼前青竹滴翠,秀骨筛风;指下琴音潇洒,流雪回风。
他不由得撑篙驻立,聆听着琴声,那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调子。听得兴起,便拾起溪面上的竹叶,和着曲子吹起。
虽然用得只是一片小小的竹叶,音调却很动人,清丽处如山云萦绕,灵动时似白鸟蹁跹,伴着深沉悠远的古琴,与眼前景致浑然一体。
他只顾着吹曲,倒忘了撑篙,竹筏随着淇水漂流,不知不觉到山崖边,一不留神就被冲到山崖下去了。
他是鲛皇,这一摔倒没有什么事儿,只是等再上来的时候,抚琴之人已不知去向了。
他望着一顷如墨的竹海,心里空落落的。抚琴的人是公子子俨,所抚的正是这把瑶皇琴,曲子亦是这首《竹筏》。
泛彼竹筏,在彼中汀。青髧荷裘,撷叶抚琴。念彼斯人,实维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