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白笑道:“曲有误,谢郎顾。”
谢瑾宸遗憾地道:“这琴声清浊相济,轻重相兼,有清奇幽雅、悲壮悠长八绝,乃是瑶皇琴。只可惜抚琴之人空有一腔情怀,却无好的琴艺,辜负了这把好琴。”
若是此琴在南浔手中,不知能弹出怎样绝世的琴声来,想到此连叹三声可惜。
“我倒是突然想起一个典故,不知三郎可曾听过?也是这淇水之上的事。”
“哦?”
“鲛皇南浔与公子子俨的故事。这事儿鲜为人知,不过有首诗三郎肯定听过。”
“哪首?”
“竹筏。”
谢瑾宸自然是听过的,那日无根河上,鲛皇南浔抚琴吟唱的便是首“竹筏”,他足足抚了一日一夜,谢瑾宸记得每一个音符。
那时他便想问南浔是何人令他如此怀念,却又怕交浅言深。原来是子俨,子俨这名字如此熟悉,难道是……
“莫非是郢帝长子,——公子子俨?”
“是。”
谢瑾宸想起那日南浔问他是否有转世之说,疑惑道:“难道南兄要寻的那个人便是公子子俨?”
“谁知道呢。”舒白淡淡地道,纵身而起,几个起落便落在隔岸的画舸上,拱手道:“在下舒白,能否请抚琴的女客一见?”
这时只见湘帘微动,有位妃衣女子走了出来,言笑宴宴地道:“舒公子有请。”
舒白随她进入画舸,暖气扑面而来,恍惚一步就从冬天跨到夏天。
画舸内十二位白袷衣的乐师或抱丝弦、或捧管乐,却并未奏出声响。舸中以雪绸铺地,十二位胭脂色衣裳的女子正翩翩起舞,她们着衣甚是清凉,只以锦缎束胸、臂揽红绸,长裙开合间如怒放的红罂粟。肤色皆是莹白如玉,红影飘舞间,只见藕臂玉腰,极是可人。
如他们所猜测,这艘画舸里并非良家子,而是秦楼伎子。她们以乐舞著称于瀛寰大陆,身份虽不高,却令王孙贵族趋之若鹜。
舒白平日里言语轻佻,真到女子面前却彬彬有礼。目不斜视地到抚琴女子面前,礼数周全地道:“在下舒白,有礼了。”
女子开门见山地问,“公子可是为这把琴而来?”
火红的狐裘衬着她巴掌大的脸,肌肤如雪,眉目如画,额间贴着华丽的花钿。这身装扮极其艳丽,却掩不住她满身的风情,艳而不俗,美得洒脱直白。
“正是。”
女子笑道:“适才令友光凭琴声便能看出此琴来历,实在不简单。”
舒白暗忖道: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竟能听见我们的对话,可见耳力非凡。
“是我等唐突了,姑娘莫见怪。”
“公子言重了。”
“在下原不该夺人所爱,只是我朋友实在喜欢这把琴,不知姑娘能否割爱?在下知此琴名贵,并没有同样贵重的物品交换,只有这把袖底剑,乃是我族中宝物,还望姑娘不嫌弃。在下亦可答应姑娘一个条件,但凡姑娘有命,上穷碧落下黄泉,白亦万死不辞!”
红衣女子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如你那朋友所说,我配不上这把瑶皇琴,却也不知道他配不配得上这把琴。”
舒白道:“可否借琴一抚?”
女子捧着琴递于他,舒白焚香净手,横琴而奏,流畅的曲子从指端流出。谢瑾宸竟不知他琴艺如此之好。想来也是,若不懂音律,初遇之时,他怎么会为了听自己的笛声,跟着小舟行走十日。
舒白所奏的正是那首《竹筏》,与南浔的惆怅不同,他的曲意里多了些惺惺相惜的情味。
谢瑾宸隔江遥望他,江风吹动衣袂长发飘舞,大有遗世独立之感。他被这琴声勾起雅兴,便横笛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