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絮的房间在一层,她进入后挑了身艳丽的衣裳换上。小缃在旁掌灯。
“阿絮姐,你着急么?”
“急什么?”
“你自己和姑娘们未来的生计啊。”小缃显得有些着急。
金絮理了衣袖,在铜镜前往自己脸上抹一层厚厚的胭脂,“有乡的归乡,有门手艺能养活自己的就自去流浪,有被大户看上能收做妾的做妾,有的发点银子自己求生去。不然还能怎样?我不可能照顾她们一辈子。”
“那你自己呢?你总有为自己考虑?”
“我啊?我应该会去流浪。”
金絮半开玩笑。整理好后她在镜子前一站,见里面映出个庸脂俗粉,便向前馆走去。
“小缃,你别担心了,我自有打算。反倒是你自己,要是温柔馆散伙了,你准备去何处?”
“我……”小缃眼神微微无措。
金絮道:“应该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小缃又把头低下,没说话。
二人穿过隔挡寝楼的拱门,前馆和寝楼中间是供客的大花园。园子里小亭、假山、游廊,中间一个喂鱼的水池,烛火盛亮,幽幽花香。
金絮本想从池上的砖桥通过,却发现右边的亭子里有人影和说话声,她往那处瞥了一眼,看见是一男一女,便扭头往左侧绕路。
她认出了那两人,男的是御史中丞冯棹台,女的是雪姬。
她跟姑娘们吩咐过,不要让官爷——尤其是高官——把国事带入温柔馆。若是在哪个僻静的角落里遇见两三个男人聚在一块儿,都要打散。
因为他们往往喜欢借着青楼混杂的环境做掩饰而密谋些什么。
虽然谈论的可能不是什么大事,但她还是不希望被迫牵扯上除了脖子以下的其他事情,尤其是朝廷里的那些乌糟事。
而现在,有雪姬陪着,那她就不管了,且冯棹台似乎也只有一人。
金絮走在矮竹夹道的石子路上,想起刚才自己随口说的做妾的出路。
那冯棹台年纪不满三十,未娶妻。现今他敢不顾官员的身份和官府的警告冒着巨大的风险来青楼,应该是对雪姬动了几分真意思。
石子路尽头出现灯火辉煌的前馆,木制红漆,气质暗沉,还未进入耳边已能听见女子低哝软语的唱曲声。
小缃推开后厢门,入耳声更大了些。
后厢房内烛火偏暗,空气中有轻微药香。与前馆正门相对的这一排后厢房,是供姑娘们休息、补妆和丫鬟们收拾茶酒点心用,不大,一楼还有另开的一间用做无烟点心的小厨房。
房中正有一人,灰色麻衣,在一辆小推车旁拣些装了药的瓶瓶罐罐,小缃看见了便打声招呼:“孙姨。”
孙姨长了皱纹的脸看过来,和蔼地朝金絮笑了笑,金絮也点点头。
小缃收了灯笼,在房间一侧整齐码着的半人高小车中随手拉了一辆,往车上补齐了前馆厢房中所需的一应物资,便推车出去了。
金絮扫视一圈,没什么事,便打算上楼。她转身朝斜梯走去,后厢房各层是连通的,可以不用出去就能上下楼,而且每层斜坡相连,方便小推车上下。
金絮上至三楼,推门出去前馆,入眼光线骤然变亮,入耳曲声温柔清晰,听之软骨。她辩出唱曲的人是水夭。
她合上门,到走廊外沿的栏杆上一望,整个前馆尽收眼底,满堂金色,粉缎纱罗,琴曲吟哦。
前馆呈回字筒型,共有四层,天花板封顶,一层是厅堂散位,听歌赏舞,吃酒摆席;二层以上,除后厢房外,其余都是供客的房间,每层大大小小有四十间,一层比一层豪奢,第四层的厢房是最侈的,总共只有三间。
身为老鸨,金絮每日到馆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可一眼看遍全馆的位置先做番观察,看各层的丫鬟们是否偷懒耍滑,姑娘们出了几个、状态如何、没出的是什么原因之类。
此时,二楼和三楼都各有一间厢房门口的灯笼是亮着的,亮灯表示里面有人。
金絮看清后皱眉叹气,生意是真的不好。
这个时辰若放在往日,且不说人满为患,但至少是只余个四、五间厢房的,何至于此刻大厅也才三席,每席还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