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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实验已经成功,源赖光却也并不满足于只有鬼切,妖刀姬的例子已经让他吸取了足够多的经验,他总会备上多条后路。将所有的希望都倾注在一个地方,并不是他的性格。
所以这种时候,我总会说自己也不知道,然后和鬼切一起在庭院里看风景。
庭院的风景很快就会看腻,再绚烂的枫与樱也不过短暂的美丽,我偶然提起了自己诞生的地方,提起了那片孕育了我的河川。
鬼切的脸上露出向往的神情,虽然那样的神情转瞬即逝,或许他自己都没能感受清楚,但我能够理解——只有这种神情,我能够无比敏锐地理解。
那是对“自由”的渴望。
哪怕是生来便被灌输了“源氏正义”与“高洁”的源氏重宝,也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属于他自己的渴求。
但最最可悲的却是他自己也无法体会到自己生出过这样的念头。
在这样的相处中,大江山退治的日子很快来临。那时候冬天也来临了,我看着庭院里落下苍白的雪将地面覆盖,白茫茫的颜色让我想起了许久未见的八岐大蛇。
不知不觉,我已经有一整年没再去过源氏的神社,也已经有一整年没有见到八岐大蛇了。
对于神来说,一年的时间稍转即逝,短暂得仿佛袅袅轻烟,可人的时间与神不同。
源赖光似乎对这样的变化非常满意,但我不知道到底是满意从八岐大蛇那里获得的力量并非无用之物,还是满意我终于愿意“听取”他的建议,不再与八岐大蛇接近。
或许二者皆有,但现如今并非是思考这种问题的时刻。大江山不同于以往那些籍籍无名的小妖怪聚居之处,那是真真正正的鬼王与大妖的领域。
此前我已经告诉过源赖光我曾与茨木童子交手,虽然每次他都败于我手,但现如今的我与那时绝不可相提并论。
不过要认真说起来,现如今的我,竭力而为或许也勉强能触及当初的实力。
源赖光自接任家主之位便大肆为我修建神社,因此我的力量恢复得很快,比起以前即将消失却又重新苏醒后恢复的速度快了很多很多。
但我自从来到源氏之后,便再没有进行过妖怪狩猎。我什至很少动手,除了之前偶尔与建御雷神切磋。
说起来,建御雷神也已经有许久未来找过我了。
我倏然想起,这段时间一直都待在源赖光为我准备的宅邸中,我什至开始习惯这种平稳到有些过分的生活。往日的杀戮与血腥褪去,空气中弥漫的是草木与花枝的味道。
短暂的思考在脑海中浮现,我得出的答案是因为不需要。源赖光不需要我去做那些事情,他不会许愿让我去杀掉那些妖怪,他宁愿自己去。
我没有追问理由,也没有强求什么,只是觉得这一次与其他的任何一次都不相同。
“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在他临行的那天清晨,我是这样对他说的。
“虽然不能同时应付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但如果只是其中的一方,哪怕是现如今的我也可以。”
源赖光忽的笑了,他说不必。
我这时候的心情仿佛又回到不知道多久以前,面对第一次外出进行妖怪退治的源赖光,我也是如此担忧他的安危。
但那个时候,是对未知的担忧。
而现如今,是对已知的担忧。
诚然源赖光很强,但作为鬼王的大妖怪,其强大程度远胜于他此前所遇到的任何妖怪。
我没有说出来的是,酒吞童子是与玉藻前齐名的鬼王。
许多年前源赖光看到了被玉藻前的堕天之火熊熊燃烧的京都,那时的他没有任何阻止的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们、看着京都陷入火海。
年幼时的他什么也做不了。但长大后的他却能够做成许多事情。
小时候做不到的事情,无法抵达的境界,想不出来的方法……他全都化为了现实。
我由衷地为他感到骄傲,我所注视的孩子长成了他自己和他父亲都期待着的模样,他必定会成为源氏的骄傲,甚至成为整个京都的骄傲。
他是源氏的天才阴阳师,也是源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阴阳师。
我想要看到他一直骄傲下去。
在他的甲胄穿戴整齐的时候,我摸了摸他胸口源氏的家纹,捧着他的脸亲吻了他的嘴唇。
源赖光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目光注视着我,在他的注视中,我说,“它会保护你的。”
我附加在他身上的咒,会尽可能地为他抵挡住有可能威胁到他生命的攻击。
所以他一定会活着回来。即便他不希望我同去,我也想要跟在他的身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