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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太尉一时不察被短箭射穿了小臂,他疼得一激灵,骤然袭来的剧痛令掌心一颤,扬起的长剑便应声落地。
正是此时,黄太尉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目眦欲裂地瞪着赵瞿:“你,你——”
“呀。”赵瞿面上似有讶异,轻声喃喃,“朕不小心踩到机关了,黄太尉你没事罢?”
黄太尉要是信赵瞿的话便有了鬼。
见事情败露,他赤手拔出短箭,发出尖利的惨叫,尽管面色惨白,唇齿间布满血腥味,黄太尉仍存着一口气攥紧短箭,狠狠向赵瞿身上刺去。
他要与赵瞿同归于尽,他要赵瞿死!
赵瞿身形一晃,手中提着谢父向后撤了两步。
脚下踏在砖石上,突现“轰隆”一声响,黄太尉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头顶竟是凭空砸下条条拴着锁链的巨石。
重达百斤的石头直将黄太尉砸倒在地,脊椎断裂的脆响被淹没在哀嚎之中。他只觉得一阵剧痛如汹涌潮水般瞬间席卷全身,五脏六腑都仿佛被这股力量搅得错了位,控制不住一口鲜血喷出,瞬间染红了身下的砖石。
赵瞿歪着头乜向他:“你这人真小心眼,都说了朕是不小心踩到了机关,怎么不信呢。”
话音未落,黄太尉已是狰狞着神情,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赵瞿盯着黄太尉死不瞑目的脸庞看了一会,倏地抬起头,将视线一瞬不瞬定在了赵晛身上。
赵晛跪伏在地上,手中勉强以剑杵地支撑着身体平衡。
方才赵瞿踩下机关引得墓室内四面八方射来短箭,赵晛并无设防,险些被那短箭贯穿了喉咙,好在他善文亦善武,及时抬剑挡下了飞射不止的暗箭。
但即便如此,赵晛依旧不慎被箭镞射伤了肩膀,此时他气喘吁吁,心脏犹如将要炸裂开似的疾速跳动着,耳边隐约传来阵阵嗡鸣。
他乍一抬眼,正对上了赵瞿不辨喜怒的黑眸。
赵晛从来都怕极了赵瞿。
此刻更觉得骇人。
仅一眼,赵晛便觉察出赵瞿早已经识破了一切。
浑身血液仿佛被无形的压迫感冻凝住,他几乎遏制不住自己下意识想要匍匐求饶的动作,喉间不住吞咽着腥甜带血的唾液。
指腹用力攥紧了剑柄,直至指尖泛起一阵黄白,赵晛艰难地移开视线,不知所措般在人群中寻觅着。
他在找吕献。
但目光掠过之处,尽是一片血色,赵晛恍惚之间发现黄太尉埋伏在墓室暗道里的禁军,竟是死的死、伤的伤,残肢断臂横陈于地,鲜血汇聚成河。
终于,赵晛找寻到了倚着太后棺椁粗粗喘息的吕献。
他脑中一片空白,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显然赵瞿对墓室中的机关了如指掌,若他们再冒然举动,下场恐怕会和黄太尉一般死状凄惨。
既然黄太尉已死,那些禁军也全是黄太尉一手布置,而他和吕献并未作出什么谋逆之举,倘若此时跪地请罪,或许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如此想着,赵晛正要叩首,却听见吕献大笑道:“赵瞿,你以为你赢了吗?”
此言一出,赵晛登时心死如灰。
吕献捏着他身世的把柄,若吕献主动暴露自己,便也相当于将他间接扯下了水,他再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吕献身侧的吕丞相听闻此言,吓得面色煞白,抬手一巴掌扇在吕献脸上:“逆子!你怎敢直呼圣上名讳?!”
说罢,吕丞相慌忙跪地叩首:“犬子定是被这阵仗吓昏了头,老臣教子无方罪该万死,望陛下恕罪!”
“谁是你儿子?”吕献随手拭去鼻间被打出的血痕,闷声从喉间挤出沉沉笑意,“吾乃抚远大将军嫡次子杨绍元是也。”
此言一出,吕丞相更觉得自家儿子是被吓疯了。
杨家早在二十五年前便因走私兵器、私藏甲胄之罪,被诛三族,别说是什么嫡次子杨绍元,那杨家上至耋耄老人,下至襁褓幼儿,满门被灭无一活口,清点名册上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吕丞相生怕吕献再冒出什么癔话来,抬臂又要照着吕献脸上扇去,但此次掌风未落,却已是被吕献攥住臂腕,猛地向后一推。
吕丞相猝不及防摔了个趔趄,仰身栽倒在地。
吕献缓缓站起,指尖在耳后轻捻两下,将面上覆了多年的伪装撕扯下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我杨家世代忠良为将,只因你爹忌惮我杨家功高震主,便给杨家叩上那莫须有的罪名,将我杨家满门屠戮!”
薄如蝉翼的面皮之下,掩藏着另一张年青又显得沧桑的面庞,他眼底是近乎疯狂的恨意,黑沉沉如暴风雨前翻涌着墨色云层的夜空,压抑又汹涌,仿佛足以吞噬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