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荡荡的缺失感中,我感到浑身在快速变得麻痹,继而失去知觉。
身边传来了走动声和低低的说话声,像蒙了一层纱布:“死透了?”
“肠子都被掏空了,这还能不死?”
我靠,我真的就这么没命了。都说森*晚*整*理人之将死,会有回光返照,就算断了最后一口气,大脑也还会有短暂的电脑波起伏。莫非这就是我最后濒死的至暗时刻。
只是这些人也太冷漠了,好歹都是自己人,也不试着抢救我一下吗?就这样仓促地死于意外,我也不是不能够接受生命的无常,但至少来两个人为我洒两滴眼泪吧。
三易当时的表现特奇怪,好像没想到一样,老板这孙贼是不是故意要坑死我啊。
胡思乱想间,周围的声音就小了下去,我心头蓦然涌上一阵悲凉,又听到一个声音隔着水声不耐烦说:
“谨慎点,万一诈尸了怎么办?给他砸了。”
几乎是同时,有只满是老茧的手按住了我的脑门,像是瞄准固定了一下。我还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就听到疑似工兵铲破空的声音,猛地朝我的颅顶挥来。
下一秒,我的脑壳炸开。
是物理意义上的炸开,某种浑浊粘稠的液体顺着我的头皮滑落下来,带着温热和血腥气,淋遍我的脖子和睫毛。
巨大的荒谬中,我的思绪一片空白,连恐惧都没有。
太多的问题在骤然消失的生理反应面前,变成了棉花团,轻飘飘地使不上任何力气。
奇怪的是,就在这时候,一个孩子的声音在我耳边说:“没事,不要去想,不会有事的。”
孩子?
矿洞的深水里为什么会有孩子?而且,我为什么还能听到有人在对我说话,莫非我已经变成鬼了,与我对话的是石林中失踪孩童的幽魂。
问题一个接一个在我可能已经不复存在的脑壳中冒出,同时我感到滑腻的质感依然不停往脖子里淅淅沥沥地钻。不知道会不会有风直接灌进我门户大开的脑子,吹掉我最后一点脑浆。思及至此,我一时间不由再次悲从中来。
“没事,没事,马上就会醒了。”那个孩子的声音继续安抚我说,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镇静温和。
那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我过往从来没有听过,但确实是真切的,她的语调稳定到了极点,一丝颤抖都没有。
幻觉吗?
可某种强烈的既视感,让我感到什么就在嘴边呼之欲出。
下一秒,那个吩咐人砸碎我脑壳的声音嗤之以鼻:“装神弄鬼。这都能复活,你还真当自己是神女了。”
——他说“神女”。
我的脑子里嗡了声,忽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猛然睁开了眼睛。
没有原本沉甸甸的水肺,也没有水体的挤压感,四周是阴冷但干燥的。我的视野花一阵白一阵,终于慢慢清晰,映入眼帘的,是低矮到不可思议的视角。
有个面黄肌瘦的孩子佝偻着,在用她的小手轻轻拍抚我的后背和脸庞。
对上那双异常黯淡木然,但还保留有一丝平静的黑色眼睛,我完全愣住了。
四目相对,那孩子看着我,瞳孔也猛地剧烈收缩了一下。
我感到那只拍打我后背的手一下子僵住,冒出冷汗,显然她刚才的话更多只是一种临终安慰,这下是被我吓到了。
但她急促地呼吸了一下后,居然强行摁住所有情绪,试探着向我凑近了些许,似乎是要确定我是不是真的诈尸。
我试着想要环顾四周的环境,但完全动弹不得,只知道自己的个子似乎缩水了无数倍,就好像我此刻变成了侏儒,视线和她几乎是平齐的。四肢的缺失感实在太严重了,我一时间没法移动,也张不开口,又怕把她吓坏了,只能勉强向她眨了眨眼睛。
一秒,两秒,她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点了点头,迟疑片刻,又缓慢摇头。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我很意外的动作。
我以为她会高喊让人来,看看我这个“死而复生”的意外,毕竟她才和别人对话过关于“神女”的话题,应该是很需要某种奇迹作为证明或震慑的。但她却马上翻身坐直,用身体严严实实挡住了我。
“别出声。”
她近乎无声地说,“不要让他们发现你还活着。你还能撑到晚上吗?”
像是怕我会莽撞,她又有些快速地低声道:“每周的这个晚上他们会定期清理一批生活垃圾,到不远处另一个废弃的矿洞那边填埋。到时候我们都会被锁起来,但你现在是个死人,他们不会管的。
最差的结果,是他们把你也一起丢进矿洞里,如果……如果你能坚持住,明天下矿采石的时候我来找你。”
我愣愣看她,眼眶开始发红。
说来奇怪,我以为自己早就不会因为什么事过度伤心了。但此刻奇异的情绪完全占据了我的大脑,让我没有再去想自己眼下的形象会多怪诞可怖,反而有些小心地低下头去,免得自己的眼泪太过难看地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