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落樱低眉垂眸,眼眶些许涩红,黯然垂泪,“我知道,姐姐待他素来很好。”所以她才会放心将明耀交给徐忆芜,要知道任何一个母亲,都不可能舍得将自己的孩子拱手让人,可她不得不这么做,她知道徐忆芜久居深宫早已深谙其道,她知道徐忆芜有郑太保作为后盾,她也知道徐忆芜终身不可能再孕,这桩桩件件无疑在告诉冯落樱,徐忆芜更适合作为明耀的母亲。
待得向徐忆芜交代妥当,冯落樱只觉得像是被人剥离了心魂,连用膳的力气也无,便是躺到床上歇息去了。
那厢徐忆芜回了华羽宫,却依旧有些难以置信,她居然有孩子了,还是个可爱聪明的小皇子,平心而论,她对明耀从来都是真心疼爱的,心里也曾感叹过要是她的孩子就好了,但而今期盼成为了现实,她却有些恍惚难以确信。
而宸清宫,终于忙完的朱佑祁召了史勇入内,可待得他前往幽芳阁时,那人早已不在原地,朱佑祁想到许久未见冯落樱,心下也是歉然,便随即前往了翔凤宫,却只得知皇后已经歇下的消息。
朱佑祁迈步入屋,坐至榻边,见得那人如此憔悴,自也是心疼不已,转头看向怡心,“皇后这是怎么了?脸色竟这般差?”
怡心抬眸,“娘娘她……”可她话未出口,便已看到榻上那人睁开了眼睛,怡心想起了冯落樱的叮嘱,只得硬生生将其失明的消息咽回肚子里。
朱佑祁随即转过头去,却只见得冯落樱微浅一笑,朱佑祁微忧皱眉,“朕吵醒你了?”
冯落樱微微摇首,坐起身来,“皇上忙完了?或是被臣妾打扰了?”
“前线战事吃紧,一时间耽搁久了,等朕忙完再去幽芳阁,你已经不在那儿了。”
冯落樱闻声垂眸,“是臣妾打扰到皇上了。”
朱佑祁食指微曲轻轻滑过她鼻翼,“说什么胡话呢,朕也的确好些日子没来看你了,瞧你而今消瘦了不少,可是身子不适?找太医看过了吗?”
冯落樱抬眸对着眼前的黑影微眯了笑眼,“衣带渐宽终不悔,为君消得人憔悴,臣妾这病只要皇上来了就好了,用不着太医。”
朱佑祁无奈失笑,“你呀,既然记得日日提醒朕按时用膳,何故竟忘了照顾好自己?”
冯落樱听得他宠溺的话语,心底却像是被针扎一般,终是勉强浮了笑,“臣妾身子一向如此,过些日子就好了,皇上不必挂心劳神。”
“你的身子可不是你一个人的,而今你是朕的皇后,是耀儿的母后,你若不将自己照顾好了,如果能照顾得了他?”朱佑祁微微勾唇,“自然,朕倒是巴不得你把对他的关心都放在朕身上,但明知你做不到,朕也就不奢求了。”
冯落樱闻声掩唇笑开,微眯的眼中若有泪花闪烁,“皇上真是的,非让臣妾笑得肚子疼不可?”
朱佑祁却是挑眉,不置一词。
其后未久,朱佑祁终还是回宸清宫去了,只待得他这一走,冯落樱心底却更像是被人掏空了一般,她开始害怕,怕朱佑祁的温柔终有一天会换成别人,而今她已经瞎了,身子也不如从前,想必容貌也已是憔悴不堪,犹如那幽芳阁的荷花,虽有过盛夏的万般美好,但而今也终只剩下残破一片,如果早知会有凋零的一天,她倒宁可不曾在他面前绚烂过,这样至少她的心里不会如此难过。
冯落樱泪雾盈在眼眶,却是执拗着不肯落下,“怡心,替我请哲王过来。”
怡心惑然应声,终是于翌日下朝时,将朱游远请来了翔凤宫,彼时冯落樱坐在院中秋日之下,捧着手炉失神,只是他不知,冯落樱并非失神,而是她的确已经看不清这世界,所以目光空洞而无神。
朱游远微勾唇角,坦然落座其对面,“怎么今日有空请我过来喝茶?”
冯落樱闻声抬眸,但墨黑的眸中已然是沉寂一片,“听说萧宇而今在城中开了一家医馆,过得倒也太平。”
朱游远未料她会提及萧宇,微惑,终是应道,“他是难为他士族身份,行辛苦之事。”
冯落樱依稀若有浅笑,“他本就不是会拘泥于身份之人,否则当初也不会冒着风险救一个谋逆罪女了。”而这也是事后她听徐忆芜说起时才想起的,萧宇,当年阻拦她自尽自虐,不厌其烦为她疗伤的萧大哥。
朱游远显然不解其意,微惑挑眉。
冯落樱须臾方自回神,却只得低声语道,“你替我问问他,当年他为那罪女研制的救命药丸,而今可有结果了。”
朱游远愈发不解,“难不成,当年你与萧宇也曾见过?”
冯落樱只是低眸磨裟着手炉,“大钟寺的方丈曾说,世间发生的一切皆是缘,从无偶然一说,缘生缘灭皆有天定,由不得我们违背半分,而那些我刻意去遗忘的,终有一日还是找上门来了。”
朱游远低眸似在思索着什么,但终归是应声而去了,朱游远走后,冯落樱方抬起眸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柳眉微弯,黯然神伤。
而当朱游远将冯落樱的话转达给萧宇时,萧宇脸色微变,“她而今过得不好吗?”
朱游远挑眉,“皇兄而今虽鲜少入后宫,但唯一会去的也就是她那儿了,宫中其他后妃也都见过了李氏和文氏的下场,对她多是畏惧在心的,想来也不会有谁会再给她添堵,只是我看她面色不佳,可能确有身子不适。”
“……”
“不论如何,既然她找你索要救命药丸,你若制成了便由我给她带去吧。”
萧宇却是敛眸,“你可知她所说的救命药丸,乃是毒药。”
朱游远神色一滞,“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