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醒过神来,忙举步上前去,先行礼问安:“父亲回来了,家中竟也不知情,儿媳方才真是如何都没想到会见到您,失礼之处,还望您海涵。”
老太爷微不可闻地哼笑一声,“免礼。老三媳妇今非昔比,哪里是我们能怪罪的。”
我们?谁跟你是“我们”,樊氏么?自从经了打发妾室的事情之后,三夫人对妾室的话题就分外敏感,此次也不例外,当下就变成了蓄势待发炸毛的猫——她的性情,可从来不会允许她量力而行。
几息的工夫之后,三夫人冷笑出声,“父亲这话就说的奇怪了,也实在不是地儿,您要指摘我的过错,也得回萧府不是?这是哪儿?萧府的别院,您的妾室所居之处,我是真想不通也看不明白了,您到底想怎样?”她并没料到,自以为并不严重且分明没过瘾的一番话,便引来了老太爷的震怒——
“混帐东西!你是跟谁学的这样无法无天?!”老太爷的手掌重重一拍石桌,又扫落了手边的茶盏,末了便是对她横眉冷目,“我指摘你的过错,还要管身在何处?我要发落你,还要管当着谁的面儿?再说了,你如今这般轻贱的人,不正是当初扶持过你的人?!”
“……”三夫人起先的确是被吓了一跳,可听清楚老太爷那些话之后,就陷入了暴怒——她对樊氏的火气,从来就没真正疏散出去,到这会儿她终于明白了,不论樊氏是怎样的货色,怎样拿捏过她让她变成了个傀儡,始作俑者都是眼前这个迟暮的男子。
她深深吸进一口气,坦然对上老太爷的视线,“既然您好意思把一些话说到这份儿上,那我也只能开诚布公了。
“您这小妾是扶持过我,可她只是把我当做贪墨公中银钱的傀儡。
“还记得阁老新婚夜处置了的那个古妈妈么?就是她,委婉地透话给我,要我每年起码要交给我们的樊姨奶奶三千两银子。
“我那时进不得退不得,樊姨奶奶仗着曾经管理家事,拿捏住了一些管事,平日里就总让我面上无光,遇到宴请之类的事,让我出丑亦是不在话下。
“我以前也有我自己的难处,娘家婆家两边就有些理不清,也就浑忘了闺阁中曾受的教诲,枉顾了一些伦理纲常,加之阁老没工夫仔细梳理这些是非,由着我们胡闹,一年一年的,就这么走过来了。
“怎么着?到了眼下,有个明白事理的主母持家了,您倒不高兴了?
“父亲大人,萧老太爷,您这个人,可真是让我琢磨不透了啊。”三夫人的语声不可控制地转为讥诮不屑,“您与我们的樊姨奶奶那些陈年旧事,我也打听了,那我倒是闹不懂了,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老太爷,您当初要是有担当,干嘛将与樊氏的婚事作罢?干嘛又在成婚之后、见她痊愈又跟她勾三搭四的?
“说您看重也着实看重,要不然,我也不会犯了好几年的傻,那都是您纵容、老夫人懒得搭理之故。
“说您把她当玩意儿也真是当了一辈子的玩意儿——多好啊,有对你一往情深,又为你绵延子嗣,还始终也没争过正室的名分——暗地里有没有出尽花招我就不晓得了,真不晓得自甘下贱的女子的心思,但是明面上据我所知是没有,这种玩意儿,我要是个男人,兴许也会收到跟前儿了。这种可以占一辈子的便宜,可不是寻常人能遇见的。
“萧老太爷,您当真是有福气。”
语毕,三夫人福了福。
她是完全痛快了,却不晓得老太爷混帐起来是怎样的——
老太爷定定地凝视她良久,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又沉声喝道:“来人!”
语声刚落,便有不下十名护卫齐齐现身,躬身领命。
老太爷仍是凝着三夫人,“三夫人胡言乱语,定是下人挑唆所至,是以,三夫人的随从,一概杖毙!”
“你敢!”三夫人惊怒恐惧交加,一时间却也没别的法子,只好危言耸听,“阁老和五弟妹稍后就到!你敢处置我的人,当心晚节不保!”
第66章步步展露的锋芒(12)三更合一……
老太爷冷哼一声,“凭谁过来,还能干涉我管教下人不成?”又瞥向护卫,“还愣着做什么?!”
“我看谁敢!”三夫人挡在随从面前,“府中处置人是不算什么,却也得合情合理。今儿要是在这儿闹出人命,我一定要在阁老面前好生说道说道,让他给个说法!”她平时也不是多护短儿的性子,眼下完全是跟老太爷杠上了。
护卫们听她提及萧拓,面色俱是变了变。只要曾在外院行走的人,哪一个不怕萧拓怕到了骨子里?因此,行动间便迟疑起来,磨磨蹭蹭地走向三夫人那边。
这时候,樊氏起身行礼道:“老太爷息怒,三夫人年轻气盛,又向来心直口快,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也是很自然的。更何况,妾身只是妾室,夫人们训诫也是理所应当的。”
“夫人‘们’训诫?”三夫人气得冷笑连连,“眼前事还没了,就急着攀咬别人拉别人下水了?你给我省省力气吧!除了我,谁愿意搭理你?谁又愿意提起你?”
樊氏垂了眼睑,掩去眼中的笑意。她就知道三夫人会接话,只要一接话,就会惹得老太爷的怒气更为高涨。果然——
老太爷横眉瞧着护卫,“怎么?我差遣不动你们了?既然不能听命行事,便以死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