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是当上甩手掌柜的上一任,虽然薛胧在认知功能障碍上有很明显“昼轻夜重”的趋势,可是直接将这种神志恍惚、注意力不集中等表现归咎为谵妄实在有些不专业,比起拿着病状贴答案,冯岩征更想推敲一下真正的病因。
“如果下午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耽搁,可以多和我说一说。”冯岩征起身为薛胧倒上热茶,递了过去。
“比如你一直以来的忧虑,或者是能被你记住的梦。”
薛胧的注意力转向了手中的玻璃杯,泡开的茶叶在琥珀色的液体中起起伏伏,最终归于沉寂,杯壁传来的热烫让他恢复了些许知觉,有些惆怅地叹息。
“我总是想起那天误入水镇的事,像是要把每一个细节都回忆起来,以此说服我自己。”
“我真的,特别想让自己相信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人死去,我的恋人还是我熟悉的那一个。”
他似乎有些慌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凝望着冯岩征的脸,吐出的大段有些让人摸不清头脑,呢喃自语般说着话,渐渐在叙述中眼角发红。
“冯医生,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想法。”他声音颤抖,情绪波动的厉害,不全是恐惧,更有几分懊悔和不甘。空出的手从膝上移开,指着两人面前的茶几哽咽着说:“就像是……茶具和托盘原封不动的摆在桌子上,你却没办法相信它没有被动过。”
“我……”薛胧深吸了口气,再一次重复那个让他焦虑不止的事实——“我怀疑我的男朋友早就死在那场意外了。”
活到冯岩征这个岁数,生老病死也大都见过了,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也并非接受不了同性恋,只是隐约觉察到事情并不简单,或许青年真的要给他讲一个不得了的经历。
“你们……”他的喉咙干涩的像是一口枯井,吞咽都变得十分艰难,片刻犹豫后还是忍不住询问下去“都经历了什么?”
薛胧那双有些凶的眉目低垂下来,瞳孔沉沉地倒映着冯岩征眉头紧锁的脸,他双手紧握,苦涩地抿起嘴唇。
良久,那低沉沙哑的声线向冯岩征抛出了一个问题:
“医生,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这……”冯岩征有些迟疑,他虽然接受了唯物主义的那一套世界观教育,但骨子里却还是“敬鬼神而远之”的一套老思想。
薛胧意识到冯岩征的举棋不定,不待对方回复,自顾自的回答起来。
“我原是不信的,现在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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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习抽签的晦气讲起来多少有些话题跑偏,可若不是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甄鹤霖和薛胧也不会主动地混在男男女女当中在穷乡僻样的地方搞那种没意义的联谊活动。年轻人扎堆在一起,热闹的很庸俗,笑容挂在脸上,皮下兴许是抽搐又避如蛇蝎的样子。
而他们借住的地方实在偏得离谱,从公交车终点站下来之后还要走一段行程。
车上乘着酒兴胡闹的青年们说着没头没尾的玩笑话,勾肩搭背地指着目光远眺视线尽头的细微灯火讨论着车程。彼时薛胧坐在角落看着窗户外面黑漆漆的一团,声音虽然闹哄哄地挤进耳朵,却全然没被他听进去。身边坐着的人委屈巴巴地去拉他的手,软话说的矫里娇气的,和平日里游刃有余的模样大相径庭,薛胧本不愿扭头看他,然而玻璃窗还是真实地倒映出全部的景象,那双多情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嘴唇也被人咬的失了血色。
“别生气嘛,阿胧。”
“你看看我,我给你道歉好不好。”甄鹤霖的手随着那点小心思钻进了薛胧的指缝,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凑得极近,下巴枕在薛胧的右肩上,幽幽地为自己辩驳“只是多和他们说了两句,什么都没干。我都有你了,怎么会不知足呢?”
“你要是愿意,我明天亲自和他们说咱俩的关系。”鼻息的温热喷洒在薛胧敏感的脖颈,指缝中不规矩的入侵者纠缠着要十指紧扣,也不是没有挣脱开的力量,但他好像总是拿甄鹤霖没什么办法。对方在私密的时间里,粘人、幼稚,还有着不容拒绝的独占欲,明明对外的形象可靠又文质彬彬,可他又偏偏叫这一套吃的死死地。
“我哪儿知道你这话是不是糊弄我的。”薛胧的秉性实在是被甄鹤霖摸了个透,三言两语就被勾着偏过了头,“过去也只谈女朋友,怕不是觉得我这新鲜,不然怎么和人家说话都不带停的。”他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醋劲,对那双看谁都多情的眸子心生怨怼,生怕甄鹤霖是因为一时起兴凑到自己跟前。
没等甄鹤霖说些什么,薛胧抢话给自己找补,就是声音不大,像自言自语的嘀咕:“我是喜欢你,但也不瞎。”
靠的那么近,甄鹤霖自然不能闭目塞听,他们坐在最后一排,老客车的灯光明明灭灭,脸上的神色倒也有些看不大清楚,他抓住薛胧的衣领,把人的头往下压了压,薛胧起初没反应过来,侧颈似有若无的碰触轻飘飘的,带着对方的温度,下一瞬就觉察到嘴唇碰上一处柔软。
甄鹤霖舔抿着他的上唇,细碎又认真地湿润了那块软肉。他轻柔的力道描摹着唇峰的轮廓,吮吸唇珠的微凸,手指托住了薛胧的下巴,轻抚着下颚绷紧的线条。
意识到甄鹤霖想法的薛胧弓着腰,有些进退两难,若是真的闹出来什么大的响动,让前面共事的同学瞧见了,可不是要丢脸,他伸手推了推,些许撤开的甄鹤霖压着嗓子对着他说:“张嘴。”
“让我好好哄哄你。”
这话平日听寻常的很,在这昏暗的环境里反而有一股子不可言说的味道,像是偷情的烂理由。
甄鹤霖浅棕色的双眼覆盖一层水色,宛若欲望凝结而成的潮浪,又像是澄澈湖面落下的蒙蒙细雨。无形中构成一种醉人的力量,让凝视的人陷落在他痴痴的目光中去。
车辆行驶的摇晃让甄鹤霖对薛胧脸上的愣怔有了错误的解读,他默不作声的将手摸进恋人的衣摆,触摸那心念已久的炙热肉体,双手自然而然的环抱住了对方精壮结实的腰肢,小狗似的舔着薛胧迟迟不肯张开的唇缝。
然而司机的咳嗽声打断了车内的旖旎,那个岁数看起来很大的老头费劲巴拉地煞住了车,扭头对着结伴出行的男女说道:“到终点了,该下车下车,睡着的同伴叫一叫啊。”
前排的几个人起身穿衣拿包的声音窸窸窣窣的,混着男女交谈的嘈杂,被坏了好事的甄鹤霖有些懊恼的瘪嘴,顺坡下驴的倒在薛胧身上,他本就是头发长的快一些的那类人,来这实习小半个月,后面的头发长得快遮住脖颈了。被风刮得蓬乱的脑袋往怀里蹭了蹭,闷闷的吐槽从薛胧怀里传出来“啊,又要走好久山路,我好累啊薛胧。”
借着班车内的灯光,薛胧有些无奈的给人顺毛,穿过发丝的指尖宠溺的捏了捏甄鹤霖的后颈,惯性的戳了戳恋人侧颈上鲜艳的红痣,最初相识,他还犯过盯着人看的蠢事,如今已经是亲密无间的关系了。
“愿不愿意也地走啊,习惯就好。咱们也快熬出头了,还剩半个月不到了。”薛胧拍了怕甄鹤霖,示意他起来,人走的七七八八了,再不下就要被撵客了。
两个人慢悠悠地跟上大流,旁听着他们对路线的讨论。终点站这里是一个没有路线指引的岔口,迎面是朝向东、西、南三个方向的岔路。若是按照老师傅的说辞,只管朝南走就是了。
薛胧摆弄着自己的离线导航,山里的信号时有时无,让他有点抓耳挠腮,索性人堆里有个姑娘自请带路,说是还算熟悉那个方向的走法。于是一行人借着月色在柏油长道上前行,走了不知多久,就看见前方堆起来的物料和栅栏,显然是施工不久的样子。
火气旺盛的小伙子呜呜渣渣地骂了几句,最后还是叫几个姑娘劝回来了。不得不原路返回的人们盯着没什么用的破旧站牌,开始内部的斗嘴,就是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都是外地人,谁比谁能耐呢?也是因此陷入僵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