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笺唉声叹气了一番。
竹篱和东轩两家的家主一年里总有大半年云游四方采香,事发之后霍郂就谎称自己是东轩指来偷香的人,意欲引起两家争斗,董映霞信以为真。
霍郂原以为董映霞会揪着自己去东轩,不料董映霞前前后后合计了一回,既然霍郂是周家的人,此事终究会牵连到周紫陌,而霍郂天资聪颖,董父早有意传其家业。
那么眼下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董映霞自己脱出董家,以己之身顶罪,保下霍郂,然后让霍郂留在董家承袭家业。
“霍郂,我可以走出去说这香是我所炼,这几年我本就游手好闲,哪里有半点少主的样子,但你日后不可重回周家。
周家有紫陌,万不需你操心什么,你比我聪明,往后留在董家,你知道的,我爹爹他待你不薄。”
董映霞自取灭亡,霍郂没有理由不答应。
“偷偷偷!就知道偷!老的没脸没皮去偷!小的也偷鸡摸狗!霍家怎么回事啊!重振家风这种事怎么能靠偷!不是说那个霍郂很有天分么?靠自己啊!”
陶丞怒而拍桌,手都拍红了,景羲捉过去给他吹。
云笺也怒了:“可不是么!董映霞傻乎乎去了王府,说香是自己炼的,周紫陌听说此事,这还得了,也跑去了王府,也说香是自己炼的。
满府的侍卫一看,怎么回事,还有人争着抢着来认罪的?赶紧进了内厢房,通报了安亲王。
覃宛早被请了来给向子期解毒,安亲王被覃宛轰出来,正在坐立不安,得了侍卫通报,黑着脸就出去了。”
董映霞和周紫陌争先说是自己炼的香,安亲王听得烦躁:“到底是谁?”
眼见安亲王面带怒容,心知再吵下去,惹恼了安亲王,把两个都砍了头也未可知,周紫陌心里着急,转身问董映霞:“你说此香为你所炼,你且说说这香如何炼得?”
董映霞面色惨白,周紫陌笑得越发轻巧:“怎么?说不出来?还是我来说吧。
栈香四钱,金颜香七钱半,没香三钱,甲香四钱,薰陆香三钱,乳香二钱,零陵香四钱,萱草四钱,合欢四钱,菌桂四钱,翘根七钱半,麻黄七钱半,还有一味…”
周紫陌拿起手中聚骨扇,还是青莲色扇面,墨色皴染的山石,银粉点染的寒鸦春雪,此刻在董映霞看来竟显出触目惊心的况味。
他面如白纸看着周紫陌眼带笑意往下说:“还有一味,是酢浆草果十二枚,以上细研为末,蜂蜜调匀,丸成弹子大小,外包竹叶,蜡封埋于梨花树下,窨月余取出。
王爷,旁的好说,酢浆草却是我独门配方,古籍里并无记载,如今香楼里也不曾有人会用,王爷现在可愿相信?”
酢浆草,便是三年前董映霞所制“捣衣”香中的“蹦蹦草”,世上除他二人,再无人识得。
他早知道的啊,这天下的香,只要周紫陌闻一次,就没有认不出来的。
“董映霞是信他重他才给他做香,他却拿了这香去顶罪,这和插他一刀有什么分别!”陶丞很是愤慨。
“可不是么!”云笺深表认同,“然后周紫陌道出自己身世,原来周紫陌并非周家血脉,乃是周家家主十五年前捡回来的弃孤,如意香之事合该他一力承担,与旁人无关。
王府里一位学渊古今的老幕僚怜惜周紫陌的好人才,提及自己曾听祖上流传,江南十家香楼也有过一个香会,立了规矩,但凡有失了规矩罪不可赦的,就赐其‘十二香’。
然后逐出香会,永不续用,近几代虽用得少,但香还在,罚他‘十二香’便罢了,也算抵得了罪过了。”
“什么是十二香?”陶丞直觉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云笺吸了吸鼻子:“所谓十二香,是十二种毒草炼的香丸,食之失嗅,此生再也闻不见任何气味。
那幕僚本是一番好意,却不晓得,对一个香师而言,夺了他的鼻嗅,有时候比让他死更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