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个比丘僧,或念金刚咒,或挥金刚杖,团团围住项宝贵,青衫缁衣,闪转腾挪,如龙困深潭。
梅萧想了许久,要舍得的是什么?他当然明白。思绪飘得遥远,漫天雪,冰难融化,粉雕玉琢入怀一撞的刹那,自此以后,苦苦追寻,求而不得。他所执念的,是相信她就是他的妻子,可不论如何描摹修补,最终都化作泡影一场。
他要放下的就是执念。
“难道,她从来都不是我的妻子?从来就不曾是……”梅萧喃喃自语,突然“哇”吐出一大口黑血。
“梅萧!你要死了吗?”项宝贵没听见他的低声自语,见他倒在地上,只好奋力跳出包围,冲到梅萧身旁,扶他起来,一手按在他背后,为他疏通郁气经脉,一手继续和十八个护法比丘恶战。
海一粟闭着眼睛继续入定。
一棍金刚杖敲在项宝贵肩上,“嘭”一声闷响,仿佛听见骨骼断裂的声音。项宝贵怒目扫过众僧,精致的嘴角绽开笑纹,银牙闪着冰光,轻声慢语挤出牙缝间。“别逼我,你们这群秃驴。”
如果妻儿不能得救,他血洗鸡足山、甚至杀光天下所有的和尚,有何不可?!
“施主。”海一粟闭着眼睛唤他。
项宝贵见梅萧似乎醒过来,收回手,翻身跳到海一粟身后,一把勒住他的脖子。
“交出佛兰,不然我必杀光你们这群秃驴。”
海一粟却问梅萧:“悟心,你舍得了吗?”
梅萧垂眸,悲苦叹息:“那是我最后一点幻想,若也不能留,便真正是一无所有。”
项宝贵怔了怔。
海一粟摇头又问项宝贵:“施主,你要佛兰,便需舍弃魔道杀孽,你们项家的荣辱,你们项家毁天灭地的秘密,你可放得下?”
原来这和尚知道他的底细。项宝贵倒是有些吃惊。
“实话说,放弃这些不难——可我那么多仇家,你叫我以后拿什么保护我的家人?”
“施主现在就可以呼风唤雨,成就霸业,可保住了家人?拿什么保护家人,施主放下屠刀后,自会明白。”海一粟始终闭目不看,也不管项宝贵掐着他的脖子。
一个护法叫道:“方丈师父叫你们住在金顶寺,便是在帮你们洗涤罪孽之心,你们反省想通了,方丈也就出关了,佛兰自会吐露芬芳。能不能救人,全看你们自己!”
“……”项宝贵与梅萧面面相觑。
——
二人又在金顶寺住了十日,终于下山。
项宝贵面色发青,脚步虚浮,抱着一盆佛兰,由高老二扶着上了马车。
梅萧气若游丝,被两个侍卫从项宝贵背上解下,抬上了另一辆马车。
两队人往东走了一段路,项宝贵探出头对梅萧的侍卫道:“送你们主子直接回京师,不要跟着我。”
侍卫们愣了一下,忙掀车帘子去看梅萧的意思。
梅萧费力的抬了抬手指。“回京……”
他不必再去关心,冷知秋是否能顺利生产,是否能恢复身子,将来是否幸福平安……一切都不能再去关心,这是他在佛前许下的承诺。
一段记忆,彻底成为过去。
项宝贵的马车和人马绝尘而去,脚步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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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生得好囧——◆◆
继文三年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龙氏土司带人捎了新做的月饼,亲自来梨花村行宫。同行的有土司的几个女人,以及土司的儿女。
行宫顿时热闹非凡,丫鬟侍从走路带跑。
冷知秋的身子已经十分笨重,躺在软榻上,听着外面喧闹,便有些烦躁。
周嫂进来通禀,土司带着夫人们来看望,因此将她扶坐起来,理顺了衣裙、发髻,如此便出了些汗,气喘吁吁。
黄大夫先进来给冷知秋看了脉。
“夫人加意小心,不要吃太多食物,若有豆沙馅的月饼甜食,或可吃一些。就在这几日了。”
他指的是生产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