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9日(星期五)
二十出头模样的女主播正在现场与演播室连线,那双目圆睁的表情和双手紧握话筒的动作表明,这搞不好是她第一次出现场。
若槻喝了一口速溶咖啡,脱下睡衣,穿上衬衫。浆得太硬的衣领摩擦着脖子,很不舒服。
“警方称所有凶案都发生在这栋房子里。呃,除了最先发现尸体的区域,警方对周边也进行了勘察,截至目前已在地板下方发现了十多具白骨化的尸体……其中已明确身份的仅嫌疑人菰田幸子的前夫白川勇一人,其余的还有待警方进一步核实。”
画面右角打出一行大字“黑屋惨剧!警方接连发现遗体”,字体很是浮夸。
若槻系了一条带水蓝色条纹的凸纹纱领带,看着很是清凉。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血压瞬间飙升,无异于条件反射。
“案发至今快满三周了,尽管京都府警正在全力搜捕,但嫌疑人菰田幸子仍然下落不明。呃,京都府警认为,嫌疑人可能已经逃往大阪南部或和歌山县了,因为她比较熟悉那一带的情况,因此已联系大阪府警与和歌山县警请求协助……”
若槻穿上西装,明明开着空调,却有种全身即将飙汗的感觉。
在炎热又潮湿的日本,盛夏穿西装简直愚蠢透顶。要是在没什么访客的总部部门上班,倒还能穿开领衬衫,可惜他是主管窗口业务的,非得穿西装不可。
画面切换到了娱乐新闻,若槻按下遥控器,关了电视。
推着山地车打开自家大门时,他注意到有个棕色的东西掉在门口不远处。可能是已死的油蝉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不以为意,所以当他回头看山地车的后轮有没有被门卡住的时候,一不小心碾了过去。
本以为那只油蝉已经死了,谁知它在被前轮碾过的刹那惨叫一声。音量之大,足以吓人一大跳,而且那显然是垂死挣扎时才会发出的诡异叫声。
若槻停下来看了一眼,但事已至此,他也无能为力了。油蝉的半截身子被一大块轮胎压扁了,但它愣是以强韧的生命力惨叫不止,用三条腿拼命挣扎,激烈扇动仅剩的那半边翅膀。
就这么让它活受罪才更残忍。若槻继续推动山地车,给了它一个痛快。“咔嚓!”干巴巴的响声传来。
走出公寓时,炎炎烈日普照大地。
若槻刚出院时经常在公寓前的马路上看到警察的身影,大概是在出事后加大了巡逻力度,这两三天却没见到人。警方许是认定危险已经过去了。
若槻一大早便觉得脑子里雾蒙蒙的,难以集中注意力,是因为没睡够吗?若槻已经认命了,在菰田幸子落网之前,他怕是没法睡上一个真正的好觉。
骑到御池大街,他发现路上有交通管制,因为要建地下停车场,好好的开阔街景就这么被糟蹋了。
就在若槻正要骑着山地车横穿过御池大街时,一辆四驱车无视变红的信号灯,冲入路口。那辆车被施工告示牌挡着,等若槻看见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了,险些酿成一起碰撞事故。
在四驱车掠过若槻跟前的刹那,只见钢管防撞架在晨光下闪闪发亮。这种防护装置发源于澳大利亚,原本是为了防止车辆撞上袋鼠时伤到车身。从某种角度看,无异于是在车上装了一件为保护车体而杀害行人的武器,奈何有关部门尚未出台任何限制规定,以至于防撞架仍处于监管真空地带。瞧那车的架势,就好像它在为没能撞死若槻而遗憾似的。
司机躲在防窥玻璃后面,不见真容。四驱车用厉声鸣号代替咒骂,扬长而去。
若槻的脑海中忽然闪过先前那只油蝉的命运。
到达分部,开始办公后,若槻仍处于头脑角落里的某个部分麻木失灵的状态。状态不佳的日子总是难免的,不过话说回来,今天的他莫非是正巧撞上了生物节律的低谷?
处理好第一批文件后,若槻起身眺望窗外。太阳已升上中天,柏油路面升起滚滚热浪,玻璃窗外的这座城市仿佛是被整个塞进了微波炉里。
自从一年半前调来京都,若槻切身体会到了盆地特有的严苛气候。凉气自脚底扎入体内的寒冬着实难熬,可更折磨人的还是酷暑。京都夏天的炎热是东京与千叶无法比拟的,仿佛天上地下都有火烤着你。
面对如此炎热的天气,外勤员工难免不如平时积极。懒得拜访客户,躲在咖啡馆里消磨时间就是必然的结果,那天从站点送来的文件也比平时略少一些。
唯独坂上弘美此时送来的身故理赔申请材料格外多。不过匆匆一瞥,也能看出远多于平时。若槻粗略翻阅后发现,这些申请几乎都起因于同一起事故。一场大火烧毁了一栋房子,妻子和两个孩子(分别是四岁和一岁)不幸丧命。材料里附了报纸文章的复印件,警方与消防部门通过现场勘察,认定起火原因系故意纵火。
过世的三人共有十一份保单,因为日本人往往是因为抹不开面子才买保险,这种情况在日本并不少见。
但若槻注意到,其中有两单才刚签约一个月,而且这两单的保额明显比其他保单高出一截,总额高达七千万日元。
这属于“早亡”,照例该由总部管。谁知在审核文件的时候,若槻发现热昏头的不光是跑外勤的销售,不少文件还漏盖了必需的站长章。
若槻不禁咂嘴。京都分部管辖着二十多个站点,难免会出几个在文件方面疏忽大意的文员和站长。他曾多次提醒下鸭站的谷站长,简直说破了嘴皮子,对方却屡教不改。
若槻拨打了站点的直通电话。
文员说站长不在,这会儿应该快到分部了。
“你找下鸭的站长啊,他刚才就在楼下呢,”在一旁听着的葛西敲击着键盘说道,“他说他是被外务次长叫来的,应该还没走。”
于是若槻便下到七楼逮人。谷站长比若槻大十多岁,是高中毕业就入职公司的老员工,一路打拼上来,所以若槻原来只是提醒,说话也比较客气,但这次非把话说明白不可。
未来的女性销售代表们正在七楼接受上岗培训。在走廊中间,若槻遇到了匆匆走来的榊原副长。她年近五旬,身材枯瘦,主管外勤员工的培训事务。
“哦,是若槻主任啊……”榊原副长一脸困惑。
“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