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内哪里?”
若槻咽了口唾沫:“呃……公司有规定,我们不能回答这类问题的。”
“为什么?”
“公司就是这么规定的。”
菰田长叹一声,那声音仿佛来自深渊的底部。只见他下巴的肌肉骤然绷紧,仿佛在啃咬苹果。
一道殷红的血丝,淌下菰田的嘴角。
坐在柜台远处的一位中年女客人看见这一幕,顿时尖叫起来。
“菰田先生……!”
菰田对若槻的喊声毫无反应,眼看着鲜血从他的下巴尖滴落到工作服的胸前,形成一摊血污。
“您快别咬了!”若槻几乎站了起来,僵在原地。菰田终于与若槻眼神相交,却仍不松口。
片刻后,菰田仿佛是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吓了一跳,连忙将右手从嘴边移开。食指根部留下一圈深深的齿痕,因湿润的唾液闪着光,冒着血的黑洞好像是被犬齿咬出来的。
葛西沉重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来到若槻身侧,递给菰田一盒纸巾。
“没事吧?又怎么了?”
菰田用戴着劳保手套的左手抽了几张纸巾,压住伤口。纸巾迅速被染成深红色,手套也沾到了些许血迹。
“多谢。抱歉,我想起了和也……一想到那可怜的孩子,我就心疼得要命,不自觉咬了下去。”
“您出了好多血啊,最好找个医生看看。”
“没关系,不碍事。”
“别客气,我们医务室是有医生值班的,让医生处理一下吧。”
葛西迅速走出柜台,用身体挡住其他目瞪口呆的顾客,推着菰田的后背走开了。
走出自动门前,菰田扭头看了若槻一眼,沾血的嘴唇拉扯成微笑的形状,玻璃珠似的眼睛反射着日光灯的光亮,收缩成一小点的瞳孔清晰可见。
下午五点半的校园沐浴着夕阳,冷冷清清,这是若槻毕业后首次踏足母校。校园几乎原样未变,只是多了一两栋新楼,看着像理科院系的实验设施。
走进石砌校舍,里面阴森昏暗。重视气派的外观,忽视内部的实用性,明治时代的设计理念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若槻不禁联想到了丸之内的M人寿大楼,还有著名的D人寿总部大楼,后者在战后成了GHQ总部的所在地。
登上古旧的楼梯,穿过地板嘎吱作响、光线昏暗的三楼走廊。若槻敲了敲挂着“醍醐则子教授”铭牌的房门,推门进屋。
房间被钢制书架和电脑占了大半,好似一条狭长的走廊,现磨咖啡的诱人香味弥漫其中。
只见破旧的布艺沙发上坐着三个人。见若槻来了,黑泽惠挥了挥手。另一位女士便是专攻心理学的醍醐教授。她是阿惠的恩师,若槻也是认识的,但不太熟。最后一位男士是生面孔,三十出头,戴着金属框眼镜,脸色欠佳。
“醍醐教授,非常感谢您拨冗接待……”
“是若槻先生吧?欢迎欢迎,请坐。”
醍醐教授特意起身相迎。她身材瘦小,肤色白皙,尖下巴,鹅蛋脸。但不可思议的是,她并不会给人留下柔弱的印象,也许关键就在于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大眼睛。她应该已经五十多岁了,衣着打扮却很随意,T恤衫加西裤,外面披一件白大褂,花白的头发剪成童花头。
“小惠正跟我说起你呢。这位是我的助教金石,专门研究犯罪心理学的。听说你在和相当危险的人打交道,我就把他也喊来了。”
若槻在沙发上落座,将名片递给金石,寒暄一番。阿惠趁机起身为他冲了一杯咖啡。若槻注意到,醍醐教授看着阿惠的背影,面带微笑。他们的情侣关系肯定瞒不过她。
若槻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隐去了相关人物的真实姓名。片刻的沉默笼罩了在场的众人,尤其是阿惠,明显露出大为震惊的表情。
“我们先假设这个K是凶手,梳理看看,”醍醐教授语气谨慎,“他不想当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于是特意叫来若槻先生,设计让他发现尸体……说倒是说得通,但犯案手段实在不算高明。金石,你对K怎么看?”
“嗯……单靠刚才的描述,我无法做出精确的诊断,但K如果真是凶手,那他必然是情感缺失者,从根本上缺乏同情心、良知、悔恨等心理功能,而且可能伴有脱抑制和爆发型人格。”
“悖德型人格障碍啊……”醍醐教授喃喃自语。若槻对这个词颇感陌生,便问那是什么意思。
“人格障碍有许多种类型,情感缺失伴有脱抑制与情感爆发的情况被称为悖德型人格障碍。这是最糟糕的一种组合,这种类型的人容易反复犯下重罪。”
一个冷酷无情的人无法抑制自身的欲望,而且暴躁易怒……确实没有比这更危险的了。
“可这种人是真实存在的吗?”单手拿着咖啡杯陷入沉思的阿惠抛出心中的疑问,“情感丰富的人和情感相对匮乏的人之间确实有一定的区别。可世上真有完全没有情感的人吗?虽然我的专业不是犯罪心理学,但我认为用这种术语概括各不相同的人是很危险的倾向。”
“你的意思是,贴这样的标签会影响判断的准确性?”
“是的。而且我对情感缺失这个词本身也持怀疑态度,甚至不确定它是否纯粹出自心理学。”
“此话怎讲?”金石的表情似乎严峻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