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槻环顾四周。荒木仍在柜台前瞎嚷嚷,吸引了总务室所有人的注意力。现在说这些,应该不会被人听见,遭到指责。
“我不是以保险公司负责人的身份跟您说这些的。我亲身经历过家人的自杀,所以才想劝劝您。”若槻也没想到,自己正在向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坦白一段从未跟人提起过的往事。
“出事的是谁啊?”对方的语气似乎略有变化。
“是我哥哥。当时他上六年级,我上四年级。”尘封多年的情绪涌上心头。
“……怎么会?”
“不知道。他好像在学校受了欺负,但校方拒不承认。”
对方重归沉默,若有所思。片刻后,她微微叹了口气,问道:“你叫什么?”
“弊姓若槻。”
“若槻先生,你干这行好些年了?”
“不,才一年多。”
“哦。”在数秒的停顿后,对方用沙哑的声音嘟囔了一声“谢谢”,随即挂了电话。
若槻一边撂下听筒,一边思索自己这么做是否妥当。兴奋仍未平息,血液奔流于全身,耳朵烫如火烧。
他当然不认为自己刚才的那番话足以让一个想寻短见的人回心转意。即便如此,鼓起勇气说出来试试总归是好的吧。他感觉在对话临近尾声时,双方似乎实现了那么一丝丝的相互理解。
柜台那边似乎也有了进展,葛西总算是哄住了荒木。自动玻璃门开启,荒木转身离去的背影映入眼帘,他的身子如骷髅般瘦弱,睡衣的背部和腰部都起了皱。
该不该向葛西汇报刚才那通电话的内容?若槻踌躇不定。
他思索片刻后,还是决定不说了。毕竟刚才那些话超出了正常的职责范围,是他多管闲事,告诉葛西未免尴尬。而且事到如今,公司这边也没什么可做的了。毕竟,他们没办法查出电话是谁打来的。
就看当事人还有没有活下去的意愿了。不过若槻也告诉自己,近期审核身故赔付申请的时候还是多留意些为好。
“葛西副长,您有空吗?”葛西刚回工位,若槻便见缝插针,拿着刚才那份身故赔付申请材料找了过去。
“有啊,怎么了?”
“您看看这份申请,是不是有点儿问题啊?”
“嗯?你指哪部分?”
若槻兴冲冲地指着“死亡手段及情况”一栏,问身高一米四五的老太太把绳子系在只有七十厘米高的五斗橱把手上勒死了自己是否有违常理。
“嚯——”葛西悠然打量着面前的死亡证明,似乎并没有产生多大的兴趣。
“哎呀,这倒是常有的事。”
若槻原以为这是一起谋杀案,听到这话顿时就泄了气。
“您说这是……常有的事?”
“上吊又不一定非得在高处。真要算起来,把绳子系在低于自己身高的地方反而是更常见的情况。我在仙台分部那会儿,就有位被诊断出阿尔茨海默病的老太太因为痛苦难耐吊死了自己。她就是把睡袍的系绳拴在了病房床头的铁管上,然后从床上滑了下来。那铁管也就四五十厘米高吧。”
“哦……”
“你要实在放心不下,不如派站长去辖区警署问问。确定没有疑点,你也就不用纠结了。”
“好的。”若槻知道葛西这么提议是不想伤他的自尊。他苦笑着接过材料,心中五味杂陈,既有放心,又有沮丧。
当天下午,真正的麻烦找上门来。
“若槻主任……”
若槻抬头望去,只见坂上弘美与田村真弓站在跟前。田村已是花容失色,感觉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怎么了?”
“那位客人说,都怪我们,他的支票才会被拒付……要我们赔他五千万。”坂上弘美一脸的不知所措。
若槻望向柜台。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看着很是眼熟。白发加银边眼镜……正是今天早上荒木闹事时坐在一旁的小公司老板。当时他便觉得这人的神色不太对劲,只是被荒木分散了注意力,没有多想。
此刻细细观察,就更觉得此人全无生气了,完全不像会亲自杀来窗口谈判的角色,而且还有些心不在焉。
他身后则站着个捧着胳膊的男人,四十五六岁,身材微胖,却不失壮实,顶着一张宽大的红脸膛,一双小眼好似弹珠,眼神凶狠。明明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却散发着全然不同于寻常工薪族的气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