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大姐姐!”伊洛娜欢快地说道,“我还记得你的声音!”
加兰:“……”忘了这茬,在那个牢房里她还给伊洛娜讲过故事来着。
她很肯定现在拉米雷斯和欧阳都在病房外面,透过单面玻璃看着这个方向,并且露出那种人类从看大熊猫宝宝到看鳄鱼宝宝都会露出的慈祥笑容。不,加兰真的不想被卷入什么讲故事的死亡陷阱里去,如果她曾经从拉米雷斯养孩子的经验里学到了什么的话,就是你真的可以不用给八九岁的小女孩讲《变形记》之类的故事。
“伊洛娜,我们又见面啦。”加兰用那种冷漠欢快语调说道,“让多米尼克跟你讲几个故事吧,他比我讲故事讲得好多了。”
多米尼克显然从头到尾完全没跟上剧情,上次加兰来的时候是跟他说过伊洛娜还活着,但是显然多米尼克并没有想到伊洛娜会活生生地忽然出现在他面前。过于热情的小姑娘向年轻的助祭连珠炮似的提出了一堆“给我讲故事吧跟我打游戏吧史蒂芬说我今天可以一天都跟你一起玩的”之类的提议,加兰看了看那扇玻璃窗,史蒂芬·欧阳和暂时没有公务要处理的大主教定然正站在那里,看着病房里面的场景。
于是她向着那个方向露出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微笑。
而与此同时,伊洛娜正拽着多米尼克的衣角,脆生生地问道:“大哥哥,你的手腕是怎么了?”
当然了,多米尼克的上缠着绷带,那下面是割腕之后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和狰狞的缝线。
“那——”多米尼克顿了顿,他竟然可以把声音里的苦痛藏得很好。“那没什么的,是上次不小心割破了手。”
“那你可要小心呀。”伊洛娜说道,依然紧紧地抓着多米尼克的手腕。
在这种时刻,加兰会觉得伊洛娜并非一无所知——至少她在伊洛娜这个年龄的时候,绝对并非一无所知。对方的笑容看上去是纯粹的无辜和天真,但也许事实并非如此。
她其实可以理解为什么霍夫曼会选择伊洛娜,而拉米雷斯则会在这个小女孩身上看见谁的影子。
“那当然,”多米尼克虚弱地微笑着回答,声音里显示出一种为不可查的退让来。“……当然。”
弗罗拉大学的一间档案室里,有低沉的呼吸声在不断地回荡。
里奥哈德·施海勃挤在狭小的、没有窗户的档案室里,牙齿之间咬着一个手电筒,正在堆满了各种文件袋的架子上翻找着什么。
他的手指都被书架上的档案袋上陈年的灰尘蹭黑了,但是却并不在意。弗罗拉大学的这个档案室是不允许校外人员查阅的,就算是校内人员有需要也需要写申请,他当然不可能搞得到那种申请。为了进入这个档案室,他不得不贿赂了档案管理员一笔钱,才得到了在这个见鬼的小房间里呆半个小时的机会。
他一边在心里默默的诅咒那个混蛋一边翻翻捡捡,手指之间全是一种令人不喜的灰尘质感。最后,他把自己想要的那个文件夹从架子上面抽了出来。
那个文件夹上面贴着的标签上写着:“埃弗拉德·洛伦兹”。
“操,”他咬着手电筒的金属外壳含含糊糊地咒骂道,“终于。”
他要接近真相了——在这方面他对自己当然向来有信心,他已经可以在这一刻开始想象人们看着报纸的时候会露出来的震惊表情,这令他忍不住想要微笑。
欧阳和拉米雷斯透过玻璃窗看着那个场景。
他们看见伊洛娜像一只柔软的小动物一样蜷在多米尼克身边,与他低声说话,多米尼克不知道在跟她说什么,但是嘴角上带着一丝笑容。
“这能管用,对吧。”欧阳低声说道。
“我希望这能管用,至少如果他愿意跟我们尽量交谈,我们就可以让他去接受心理治疗了。”拉米雷斯回答,他最近无事可干,而威廉就算是妥协地给他看了他本应该处理的那些公文中间不到十分之一的数量,都好像是做出了巨大的让步一般。但拉米雷斯真的、真的很需要一些事情转移注意力,也就只能把自己的关注点投注在了现在的多米尼克身上。
他忘不了对方苍白的手腕不断向外滴血的场景。
“那您呢?”欧阳忽然问道。
“什么?”拉米雷斯愣了一下,没想到欧阳会忽然问这个。
“我上次去您家见您的时候,咱们并没有谈论这个话题。”欧阳并没有把目光从伊洛娜的身上移开,声音听上去也很平静,“或许多米尼克会好的——那您呢?您会好吗?”
显然欧阳不会忘记加兰被送到医院去的那个清晨,在那个案子里他已经窥见了过多的真相了。当然,他对此保持沉默,这简直是体贴而温柔的了。
拉米雷斯看着病房里面的场景,多米尼克向着那个小女孩微微地低头,目光看上去宁静、悲怆而温柔。而他本人——他的梦里依然有血色在翻滚,掌心里的伤口愈合之后手指依然在颤抖,医生对他说康复训练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他们会说你要坚强、要有信心,但是……
“我不知道。”拉米雷斯低声回答。
自从事件结束之后,他再未踏入过圣若翰洗者大教堂,他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还能不能再进入那个教堂里。在他的梦里那圣象依然常带血色,然后他会梦见加兰,梦见冰冷的面孔和早已停止的鼻息。
他从未对加兰提起过,但是他怀疑加兰实际上并非对这个事实全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