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如此。”科尔森坦诚地说道,与死人相比,他们唯一的不同只是活下去了而已。
局长抬头直视着科尔森,那是一双锐利的、狐狸一样的眼睛,他问道:“那么,我们用疯子对抗疯子,最后到底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是你们知道了哪个疯子更强大一些,相信我,这为你们积累了宝贵的经验。”
——走廊尽头,一个低沉的女声说道。
两个人猛然转身,然后看见了站在雪白的背景里的那个红发女人,对方笑得像是从硫磺火湖里升起来的恶魔,某种怪异的、非人的东西。
局长冷淡地点点头:“施威格小姐,您在这里干什么?您应该会被门口的警员们拦住才对。”
“我要是随随便便就会被什么人拦住,爱德华就不会雇我做顾问,对吧爱德华?”那女人微微一笑,头一次没有反驳关于“施威格”这个姓氏的事情,她俏皮地向着科尔森眨眨眼睛,那个表情让科尔森一阵胃疼,“我进来的时候看见那个叫亚瑟的小男孩跟被人踢了的狗狗一样蜷在你们那个黑皮肤的探员的病房门口……顺带一提,她好像脱离危险了,我们的莫德还活着吗?”
科尔森听着她走过来的时候不锈钢鞋跟的高跟鞋撞击地面发出的令人不安的声响,她干嘛要穿那种材质的鞋子,打算用它踩碎什么人的眼睛吗?他心烦意乱地问道:“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送账单,”加布里埃尔严肃地回答道,“我从不做无用功,老大。”
然后她就保持着那个戏谑的表情,把不知道从哪忽然掏出来的一张纸递到了局长的手里:那竟然还真是一张账单。
局长向看什么东西的死尸一样看着那张纸,以科尔森对加布里埃尔的了解,那上头一定有一连串数目大得吓人的数字。局长沉默了可疑的好几秒,然后在以一种难以形容的语气说道:“……怎么,我难道还要为你在大教堂里不要命的行径付钱吗?”
“当然要了,要不然您现在应该已经该给拉米雷斯枢机准备葬礼了。”加布里埃尔坦然地回答。
所以局长小小地后退了一步,他脸上露出的那个表情科尔森很熟悉,那就是一个当过外勤特工的人想开枪射击什么东西的时候会露出的表情。他低沉地吼道:“施威格,你不要以为你是——”
“要是您真的不情愿,我可以给您一点优惠。”加布里埃尔微笑着回答,她变魔术一样灵巧地掏出一张照片,把那张照片送到了局长的面前,“价格不变,可以另赠这张照片的底片。”
从科尔森的角度看不见那张照片上的什么内容,但是他看见局长的面色奇怪地涨红了,他的额角有青筋突突地跳动,然后他发出了一个类似于被卡住的声音:“你这个……!”
后面可能得接一个相当难听的词才对,所以加布里埃尔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这个时候她依然得体地微笑着:“您看,我一般是不会泄露我的店里的顾客的信息的,再者说,您的儿子实际上是我们的老客户了。”
她意味深长地沉默了几秒钟。
“所以请您在三个工作日之内把钱汇到我的账上,科尔森先生知道我的户头是哪个。”加布里埃尔的声音轻柔又妩媚,虽然科尔森怀疑她手里拿着的是局长儿子的不雅照,道上一向都有关于摩根斯特恩小姐的脱衣舞俱乐部的传闻,“否则……这张照片会出现在下院少数党领袖的办公桌上,我听说他很想把他的人扶上您现在的位置。”
她灵巧地向前了一步,把那张照片背面朝上塞进了局长西装胸口的内袋里,然后柔和地在布料上拍了拍。
“那么就这样,”加布里埃尔轻轻地一歪头,红色的卷发血海一般扫过肩膀,“代我向奥勒留公爵问好。”
已经和血凝固成一团的布料被从伤口上揭开,带来了尖锐的疼痛。莫尔利斯塔·梅斯菲尔德躺在一间诊室的床上,一个年轻的、看上去经验不怎么丰富的护士紧张地站在床边,打算把那颗子弹取出来。
这个小姑娘看上去害怕的要命,不知道是第一次处理枪伤还是第一次面对名声在外的奥勒留公爵本人,要么两者皆有。
莫尔利斯塔赤裸着上身,慢慢地、痛苦地撑起身体,正想对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说几句哄她放松的调笑的话——他几乎习惯了和身边的每个美人调情,就现在的情况来说,就算是为了自己一会的疼痛程度考虑,自己也应该那样做。
然后门就被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匪夷所思的组合:前面是军方一向跟莫尔利斯塔不对付的那位冯·科莱因上校,后面是吊着手臂的怀特海德·兰斯顿。
饶是莫尔利斯塔也会对这样的组合投去一个震惊的目光,他也根本想不明白两个人是怎么会一起出现的,实际上,他本来以为事情一了,军方这帮老油条就马上走人了来着。他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我以为世界上最不会来看我的人来了。”
“我是路过,”怀特海德硬邦邦地说道,“我要去看莫德。”
好吧,反正半个安全局的人都知道怀特海德某种程度上跟莫德不太对付,他愿意用这种理由就让他用去吧。这个人理直气壮地抛给小护士一个让她出去的眼神,并且说:“接下来不是你能听的内容。”
怀特海德那只浅蓝色的玻璃眼珠能吓坏世界上大部分人,他本来虹膜的颜色是很浅的棕色,对着灯光的时候看上去几乎是金色的,他为什么要选蓝色的玻璃假眼是个未解之谜。这样的色彩组合,并不是说能让他显得像个人见人爱的异色瞳波斯猫,而令他更加卡在了恐怖谷效应那条令人生畏的曲线上面,这可以解释为什么小护士立刻就把人见人爱的皇室第七顺序继承人奥勒留侯爵扔在原地跑了。
“你把人家小姑娘吓跑了是想让我在这里流血致死吗?”莫尔利斯塔似笑非笑地看着怀特海德,眼睁睁地看见对方的眉头跳了一下。然后怀特海德沉着脸走过去,拿起小护士留在推车上的那套工具,首先就是镊子和手术刀。
——在他把手放在莫尔利斯塔的肩膀上的时候,后者就夸张地嗷了一声。
怀特海德:“……”
与此同时,被无视了良久的冯·科莱因上校终于非常不满地说道:“公爵,我要跟您谈谈。”
冯·科莱因上校声称自己有一米七,而我们知道,所有自称一米七的男人基本上都只有一米六八,所有他站在一米八八的怀特海德和一米九一的莫尔利斯塔面前真的很容易被忽略,这不管莫尔利斯塔的。
莫尔利斯塔看向他——一个笑容浮现在这个男人的脸上,充斥在他蓝色的眼睛里面,虽然此时此刻怀特海德正用手术刀切开那道伤口,更多鲜血涌了出来,然后怀特海德把镊子探了进去,开始试图取出那枚子弹,但是他脸上的笑容却没有丝毫动摇。
“让我总结一下您想说什么吧,上校,”他轻柔地说道,那个笑容令人背后发毛,“我不应该擅自行动,巴拉巴拉巴拉,这是您的任务,巴拉巴拉巴拉,您回去要在中将面前参我一本……是吗?”
“您本来就不应该擅自行动,您知道这是中将本人的意思,也是首相的意思!”冯·科莱因上校厉声说道。“您是个皇室继承人,本来就不应该掺和到这种事里面去,更别说教堂里有别的皇室继承人,您的轻举妄动可能导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