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品行不端吗?”施海勃咬着牙反问道。
“他没有,教堂里那个女孩是安全局的探员,我们派去保护大主教的安全的。我们排自己的探员勾引大主教对安全局到底有什么好处?”那个金发女人讥讽地反问道,作为一个谈判专家,她似乎已经无意掩盖声音里的不满了,“无论如何,您不能把那样的报道发表出去。”
施海勃相当咬牙切齿地看着她,并没有掩盖自己磨牙的声音。他们两个坐在医院一间没人的办公室里,外面走廊上就是跑来跑去的医护人员,这是多么好的一个新闻素材啊。他皱着眉头问:“如果我不同意呢。”
“如果您不同意,我当然也只能把您的手机还给您,然后怎么处理就看您自己的考量了……但是,”这个女人的语气大体还算是和蔼,只是微微地压低了声音,“您记得教堂里那个红发的漂亮女人吗?她也是安全局的成员。”
施海勃当然记得那个女人,就是那个一枪崩了保罗·阿德里安的疯子。
“……你在威胁我。”他低声说道。
“我没有,”施密特女士摇了摇美丽的头,她的金发足以让世界上大部分男人失去理智,“但是您应该有更理智的决定才对,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您当然可以报道这次事件,甚至是独家报道这次事件,但是,您报道的内容最好跟官方保持一致。”
因为安全局必须掩盖这个事件的真相,他们必须要把霍夫曼编排成一个恐怖分子,说他是为了圣殿圣徒会和阿德里安神父才犯下一系列罪行的;他们必须要把拉米雷斯在这个故事里的作用淡化到最低……公众和基督教世界没准备好听一个罪犯为了满足自己污秽的愿望在一个小岛上监禁神职人员的故事,拉米雷斯枢机那样的人也不应该承受对他虔诚和品行的质问。
现在她知道拉米雷斯确实爱莫德·加兰,但是那又怎么样?她了解拉米雷斯的为人,所以知道霍夫曼的那些质问只是恶毒的污蔑。
——但是所有计划的第一步,他们不能让里奥哈德·施海勃把最后那段视频发到网上去。
这个记者盯着她,玛蒂娜看见他的眼中有光芒一闪而过。
他低声说:“你的意思是……”
“里奥哈德,你当然可以做关于这个事件的独家报道,《菲尔格兰特先声报》可以成为正式发布会举行之前唯一可信的发言人。”玛蒂娜的声音柔之又柔,温和地把手按上对方的肩膀。说真的,这不善良也不诚实,但是于他们而言也无所谓;她自己并不是大众意义上的那种好人,否则她也无法坚持在这个岗位上。“因为,教堂里到底真的发生了什么又有什么所谓呢?我们可以保证目击者不在公众面前发声的,到了那个时候,你我就是唯一的真相。”
在她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会觉得自己从未这样像一个坏人。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玛蒂娜知道自己正中红心。
拉米雷斯僵直地坐在椅子上,走廊的灯光苍白刺目,对面手术室大门上方的灯牌亮着渗人的红光。
走廊上空空荡荡的,只有他和给他输葡萄糖用的输液架,这很有可能是科尔森封锁了走廊,走廊之外埋伏着一个加强连的特种兵什么的。
拉米雷斯总觉得自己的记忆缺失了一部分,那些血、断续的呼吸和真实的疼痛混成一团,似乎正要从他的脑子里张牙舞爪地挤出来。但是他现在坐在这里了——科尔森允许的,科尔森又是什么时候从他的身边消失的呢?他并没有注意到——身上穿着一件不算太合身但是好歹整洁的衣服,他同样没有注意到这些衣服是谁递给他的;另外再加上一条毯子……橘黄色的毯子,多么可笑,医疗机构就是认为世界上所有即将崩溃的人都需要橘黄色毯子的安慰。
然后,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被递到了他的身边。
拉米雷斯木然地转过身,看见史蒂芬·欧阳小心翼翼地坐在了他的身边。
“稍微喝点东西吧,您看上去可真苍白。”欧阳用那种只有人看着被大雨淋成了落汤鸡的猫咪的时候才会用的语气说道,他在谨慎地微笑,而那微笑看上去相当的温暖。
拉米雷斯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稍微回过一点神来,然后低声道了谢——可他的声音哑到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然后接过了那杯咖啡。
他的手还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手上已经被重新缝合包扎过的伤口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东西。于是那深色的液面剧烈地波动,眼看就要泼洒出来,欧阳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拉米雷斯极力克制住瑟缩的冲动,感觉到一阵令人恶心的战栗蹿过自己的脊柱),帮他稳住了手里的纸杯。
拉米雷斯喃喃地道谢,而欧阳眼中有一种奇怪的了然神色一闪而过,所以他很快松开了手,往椅背上靠了靠,然后开始说:“科尔森先生让我来看看您……您知道他很忙,但是他也很担心您的情况。”
实际上欧阳确实是从科尔森那里来的:科尔森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就因为他私自帮加兰的事情。要不是最后营救任务成功了,他甚至有可能因为这件事丢了他的工作。
但是幸好这些都没有发生,幸好大家都还活着,幸好——这是他当时站在空荡荡的地下墓穴里,听见沉闷的钟声的那一刻心里唯一的念头。
大主教低着头模糊地吐出了几个可能是关于道谢的词,欧阳同情地看着他强迫自己深呼吸,而皮肤上甚至还有未清洗干净的血迹,实际上任何一个人在他这样的状况里都应该卧床休息的。
欧阳沉默了几秒钟,然后问道:“所以说,您确实认识加兰探员,是吗?”
要不然没法解释……他对莫德·加兰的光辉事迹有所耳闻,其他人说她是行动部主管手里的刀,而刀本身是没有主观意识的,不应该自行选择做与不做,实际上加兰对这个事件还是太过上心了。
“是的,她对我……”大主教说,他在这里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自己的用词,“……她对我来说很重要。”
欧阳温和地、了然地笑了笑。
“我明白了,”他说,可他从拉米雷斯某些苦痛的肢体语言里知道其实他并不真的明白,“您不用太担心,真的。她会好起来的,加兰探员在安全局……颇有盛名,您在这里找不到比她更坚强的女孩子了。”
可是那个“手术中”的灯牌依然在可怕地闪烁着红光,就如同嘲笑他说出口的谎言。
拉米雷斯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倒是记得当时是怀特海德·兰斯顿高声说道:“有安全局的探员受伤了,医生在哪里?”
他的声音在大厅里不断地回荡,许多人看向他的方向。他说那话的时候很可能很直接地看着加兰,因为人群里有个人——如果拉米雷斯注意力在那边的话,就会发现那是那个姓施海勃的记者的声音——惊讶地问道:“什么?那不是——”
“那是安全局的探员,难道你以为枢机主教还真会喜欢上一个平胸的小姑娘不成?”这句应该是加布里埃尔说的,她愉快地站在最高处,看着下面的一切,无意掩饰声音里的嘲讽,“你这么容易听信一个恐怖分子的鬼话,看来不适合当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