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他的探员,莫德·加兰。
保罗·阿德里安从加布里埃尔身后的某处走了出来。
他看上去好像忧郁又憔悴,脸色几乎跟他身上的长白衣一样白。他适合穿白色,向来如此,眼里的那种忧郁神色也绝不会折损他的美丽。霍夫曼的注意力终于彻底从拉米雷斯身上转开了——甚至可以说是这几天以来的第一次。
于是拉米雷斯几乎是立刻干脆利落地转身跪下,小心地扶住加兰,让她侧过身:他对脏器有可能的损伤无能为力,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让她被气管里的血呛死。
那些温热的液体溅在他的祭披上,迅速浸透了柔软的布料,那不知道怎么让他想起了两年前在温斯洛的那些寒冷的夜晚,他站在加护病房的玻璃窗之前看着对方惨白的面孔,但是因为刚刚成为枢机主教而接踵而来的繁忙事务不得不在对方彻底醒来之前离开了那座北方的城市。
后来那些血就时常出现在他的幻梦之中,让他在惊醒后漫长的、无眠的夜里时时刻刻都在后悔。超脱出他的理智之外的某种东西告诉他,他本该留下来陪加兰的。
现在对方伸出手去抓住他的衣袖,加兰的手指还是那么凉,凉得令他联想到尸体,他无措地伸出手去,然后下一秒掌心里就被加兰塞进了一件东西。
——一串玫瑰念珠,木质的、因为用旧了而显得温润的珠子;一尊苦像,默西亚被钉在十字架上;逐渐干涸的他的血和加兰刚刚沾上去的新鲜的、温润的血。
他看见对方的嘴唇翕动了一下,那是一个气音、一句话。
“别再弄丢了。”她艰难地说道,好像在笑。
“但是,”科尔森激烈地说道,“长官——”
“我说了不行,”局长的语气和他的脸色一样糟糕,而不敬地说,科尔森真的想往这张脸上揍一拳。他们的局长对军方那些自大的混蛋妥协得太快了,一向如此,而马上就要到六点整了——霍夫曼预告的时间——他们竟然还寄希望与畏首畏尾地与恐怖分子谈判。“爱德华,你干这一行很久了……”
老天啊,又是这一套老套的说辞。他干这一行是很久了,久到知道恐怖分子把人炸死和他们冲进去救人的时候惹恼了那些家伙导致他们撕票在国际舆论上根本是两回事;虽然两种结局都糟糕透顶,但是人还是会本能地选择不那么糟糕的那种结局。最让他恼怒的是,在场的这些人虽然嘴上不会承认,但是心里其实都或多或少地承认他们并不能把那些人活着救出来,在所有人都知道霍夫曼实际上不会和他们谈判之后,他们仿佛就直接接受了那种现实。
科尔森激烈地反驳:“但是您明明知道他不可能妥协的!如果您想要更加详尽的意见,不如去问玛蒂娜,她会告诉您霍夫曼根本没有谈判的意愿,我们不能就这么放任这个疯子——”
“爱德华,”局长皱着眉头打断了他,声音十分紧绷,“你告诉我,你对这场的任务这么上心,到底是因为拉米雷斯枢机和两位皇室继承人在教堂里,还是因为你有三个属下在教堂里?”
科尔森对这个问题报以沉默,虽然他怀疑对方是知道答案的。
而且他还有没说出来的部分:教堂二层的摄像头拍到了一个疑似兰斯顿的身影一闪而过,然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镜头里。但是科尔森知道那就是他,因为他也清楚的知道怀特海德和莫尔利斯塔的那档破事,还是说,关于自己属下的事情,行动部部长是无所不知的。可他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局长,要不然假设他们能活着回来——真是一种美好的假设——他们就也还得追究怀特海德的违纪了。
假设他们能活着回来,科尔森有很大可能性是保不住加兰,除非奥勒留公爵愿意亲自出手,在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要节外生枝比较好。
太阳已经升的越来越高了,清晨寒凉的雾气在逐渐褪去,这让他越来越不安了。
“现在我们接管了教堂内部的闭路摄像头权限,”最后,他只是这样说道,“假设教堂里面的情况会有大的变动,我们的人还是可以突袭进入的。”
因为加布里埃尔·摩根斯特恩也在里面,他早就学到的道理是:永远不要用常理揣测那个女人。
局长没说话。
“否则他们一定会死,长官。但是如果主动出击的话或许还有一线希望——”科尔森尽力争取着,虽然自己也心知不太可能。见鬼的舆论,要是霍夫曼绑架的人没有梵蒂冈公民身份的话,事情可能会顺利好多,他们最不需要的就是政府特工或者军方和恐怖分子交手的时候一个基督教世界的领路人被误杀,到时候可不会有人在意他到底是被哪边杀的……
“是的,所以我们不能冒这种风险,或者退一步说,国家安全局不能赶在军方之前冒这种风险。”他的长官说,操,可恶的老油条。但是随后这位头发已经斑白了的老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下去:“还是说,你可以冒这种险?”
科尔森因为他声音里明显的暗示意味而愣住了:“您是说……”
“勋章或者电椅,就那么简单。”对方用勉为其难似的语气说道。
那就是他对着加兰用的那一套,现在终于反噬到他的身上来了:他可以带他的人行动,但是不能动别的部门的人。如果他成功了,这精妙的战略全归他们的局长和他们全局探员的共同努力;如果他失败了,肯定是因为他救下属心切而违规行动——勋章或者电椅,说得没错。
科尔森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声,他对加兰玩这手的时候曾经指望她能清醒过来,别真的一头搅进这档事里,但是当然失败了;现在也是如此,那个老狐狸对他会选什么也一清二楚。
在莫尔利斯塔·梅斯菲尔德第一次把加兰推荐给他的时候,他就多少预料到自己会给这个前科累累肆意妄为的小姑娘擦一辈子的屁股,现在看上去还真是如此。
可是他就只能绷紧下巴,直直地看着对方,说道:“我明白了,长官。”
霍夫曼仰着头看上面的情况,他脸上还是有个笑容,就是莫尔利斯塔愿意花钱从他脸上抹掉的那种笑。而加布里埃尔看见莫尔利斯塔正狼狈地倒在地上,脸色因为疼痛而惨白,他的宝贝弟弟手足无措地帮他捂住肩上的伤口。鉴于本来这个教堂里正要举行圣伯多禄、圣保禄瞻礼,威廉黑色的神父常服外面套着一件洁白的长白衣,鲜血流淌在上面的样子可扎眼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