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猜测保罗正跪在地毯上进行夜祷。
“之前还发生了什么?”拉米雷斯的声音冷冰冰的。
科尔森收拾手里的文件的动作顿了顿,他转过身,脸上好像是真实的关切:“您不用回去稍微冷静一下吗?”
“之前还发生了什么?”拉米雷斯重复了一遍,他的眉头皱起来,他这个人真的很奇妙,忽然严肃起来的时候就显得有点吓人,“莫德不可能没头没脑地答应帮霍夫曼杀人,霍夫曼也不会忽然对一个自己不信任的人提出这种要求,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但是您没告诉我,是吗?”
科尔森保持着沉默,就好像是一尊无情的雕像。
“您在您的顾问面前也不愿意说实话,是吗?”拉米雷斯逼问道,他的目光十分锐利,简直想要令人逃避。
“……有一个人死了,”片刻之后,科尔森耸了耸肩膀,低声说道,“一个无辜的人,你的莫德杀了她。”
怀特海德·兰斯顿在开车,陆离的灯光在车窗外流动,他的目光直视着前方,然后问道:“你还好吗?”
加兰坐在副驾驶座上,一只手虚虚地按在胸口下方,好像是要保护什么——兰斯顿知道,衣服下面是用来保护骨折的肋骨的胸带。人人都不敢小觑爆炸的威力,而加兰是不在圣殿圣徒会戴那东西的,在伊莱贾面前她非常非常谨慎。
——这也就意味着,这个人随时可能成为安全局第一个死于二次伤害、肋骨扎进脏器的特工。
“康复至少要一个月呢,你不能指望我才十天就活蹦乱跳吧。”加兰用管用的那种讽刺调调回答。
“很疼吗?”兰斯顿多问了一句,声音里倒是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意思,汽车异常平滑地拐过了一个街区,“人有的时候会把这种疼痛和胸口别的地方的疼痛弄混。”
加兰白了他一眼:“这么说你还是个浪漫主义者了?”
“随你怎么想吧。”兰斯顿没接受她的挑衅。
他听着加兰的呼吸声,她把一口气吸进去然后缓慢地吐出来的声音,他知道加兰特别讨厌止痛药,可能是因为干他们这一行的不得不时时刻刻都保持着状态良好,或者是因为……但是,然后加兰满不在乎地说:“行行好吧,浪漫主义者先生。帮我找找前面有没有夜间营业的药店,我得给自己找点镇痛药吃。”
或者向现实妥协——但是那个时候,兰斯顿还没想那么多。
[上主,求你使我认识你的法度,并求你教训我履行你的道路。]
圣母像有着庄严的石头面孔,她怀里抱着襁褓里小小的圣婴,石像背后有一个巨大的金属装饰物,是圣母头上的光圈和高高升起的白冷之星。
拉米雷斯在祈祷。
[还求你教训我;引我进入真理之路,我终日仰望你,因你是救我的天主。]
他没有刻意计算时间,但是石头的地面真的是又冷又坚硬,他的膝盖甚至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只有一种怪异的麻木感——这是圣若翰洗者大教堂后方尽头专供神职人员祈祷的小礼拜堂,眼前的圣母像是文艺复兴后期的艺术精品,是三十年战争后期、菲尔格兰特被丹麦占领之后,逃难的王室和僧侣从南菲尔格兰特大教堂带来的。
他真的感到了冷且虚弱,他毫不怀疑如果他闭上眼睛,会在黑色的帘幕之后看见血——血永远存在,忽视这样的事实只不过是愚蠢而已。实际上理智已经为他们指明了道路,涉及到立场、法律、道德底线,但是……
他听见了小礼拜堂沉重的木门被推开又合拢的声音。
他的嘴唇颤动,那杀人者的手落在了冷冰冰的金属的门栓上面。
[求你回顾,求你怜悯,因为我是孤苦伶仃。]
脚步声越走越近,因为他知道是谁——他在脑海里栩栩如生地描绘那个画面,所以他既没有起身,也没有回头。然后脚步声停下了,可怕的沉默吞吃了他,那是结局将近的休止符。
[求你减轻我心的苦难,救拔我脱离我的忧患;垂视我的劳苦和可怜,赦免我犯的一切罪愆。]
“您生我的气了吗,神父?”
——莫德·加兰在他身后轻轻地问道。
注:
①“如果你们被抓或被杀,局长将否认对你们的行动知情”:汤姆·克鲁斯的《碟中谍》系列经典台词。
②向躯体射击两枪、头部一枪:所谓的“莫桑比克”射击法,美国陆战队员杰夫·库珀提出的近战射击技术,一切目的都是为了迅速瓦解敌人的反抗能力、保证对方死透。
但是阿登纳都被绑着呢,加兰这么打纯属心里不爽在泄愤。
②之前圣若瑟教堂爆炸的时候,拉米雷斯只看见加兰耳朵上面的伤口,就只以为她那里受伤了,她姿势不对的时候也只怀疑她身上有淤青。但是实际上是她肋骨断了,而且断了不止一根,因为没位移没有血气胸什么的所以她根本没处理——现实生活中也的确可以这样,没有位移的情况下用胸带固定,然后等它自己痊愈就可以——不过她去伊莱贾那里的时候为了不引起对方的怀疑,所以也根本没戴胸带,这天是跟同事一起出来,所以戴着。
③白冷之星:白冷,和合本译作伯利恒,耶稣在这里降生。耶稣降生之后,在日出时分人们看见一颗明亮的星星在白冷上空升起,据说这就是人们挂在圣诞树顶端的那颗星星。
④结尾部分的黑体字出自《圣咏集》第二十五篇,据说有的时候殡葬弥撒的答唱咏会选这段。
⑤拉米雷斯没生加兰的气,一出这种事他就生自己的气,觉得如果当年他好好处理各种事情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觉得如果他能再努力一点,他家小姑娘就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