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是,”加兰简短地回答道,并且把那把手枪从桌子上捞起来,虽然她先穿成这样拉米雷斯不太知道她能把手枪放在哪,他也不太想知道,“您去把您的晚饭吃了,主教大人,然后等您回来的时候,您的地毯上就什么都没有了。”
拉米雷斯依言往厨房走,加兰的同事们八成知道这不可能是她的房子,虽然这些安全局的家伙保密成性,但是拉米雷斯也不太想在这个时候在对方面前晃来晃去,尤其是在加兰还穿着他的睡袍的时候。
“进卧室之前把你的枪留在外面。”再怎么说,他离开之前还是这样叮嘱了一句。
加兰微笑着向他摆摆手。
拉米雷斯进屋的那一刻听见了加兰开门的声音,她的声音冷冰冰的,如同在一瞬间被抽去了笑意。
她说:“怀特海德。”
晚些时候,在拉米雷斯做夜祷的时刻,他会想,其实那些血迹并不真的由那些“保密性强到在雇主的浴缸里发现死尸都会帮忙毁尸灭迹”的家政人员来清理。他想象着加兰在他离开之后打开门,门外或者站着几个穿着制服的、面无表情的年轻人,或者站着拎着箱子、带着乳胶手套的家伙。他可以想象这些场景,他可以想象那个躺在黑暗里的男人被拖过门廊,地板上就会留下他的血迹。他自己并不知道那个人叫什么,就如同就算是心怀怜悯也无法左右对方的生死。
等到第二天早晨,那片地毯上除了漂白剂的味道之外什么都不会留下,恐怕从那里找到半个指纹或者一点可以提取的DNA都很难。而那个疤会长久地留在莫德·加兰的手腕上面,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淡。那个被带走的人兴许能活下去,更大的可能性是死了,加兰不会记得他的长相和名字。
而拉米雷斯不会去问,他不会问加兰的工作,也不会问“你一枪打爆对方的头的时候会不会做噩梦”这种蠢问题——尽管电影里那些人都喜欢这么问。
诚然,上帝在西乃山上说“不可杀人”,但他不曾询问细节,不曾开口劝阻更不曾指望什么人的灵魂得到赦免——照理来说,拥有圣职的人确实也有赦免的权力,但……但这并没有意义,就如他从不认为自己真的得到赦免一般。
他跪在床前夜祷的时候窗外的雨尚未停息,大风吹得窗户发出了垂死挣扎似的声响。外面客厅里传来某种东西拖动的声音和沉闷的碰撞声,那个几乎要流血致死的人八成会被加兰的那些属下塞进后备箱带走。
他恍惚感觉自己依然跪在菲尔格兰特最北的那间小教堂的忏悔室里面,也就可以听见窗外瓢泼的大雨的喧嚣之声。那是菲尔格兰特教区最小的一所教堂,名字叫圣若瑟教堂,在他进入神学院之前,当时的家就在那个教区的范围之内,也当然是圣若瑟教堂的本堂神父把他推荐给了教区主教,才令他在报考神学院之前得以在教区实习。
在他成为菲尔格兰特教区的主教之后,还曾在某个同样下雨的夜晚回到了圣若瑟教堂。他透过忏悔室的网格窗看着那个老神父的时候仿若看见自己已逝的父亲,而他也知道那个老神父的确也如同他的父亲那样爱着他。因而,他得以把压在心底的某种秘密吐露出来,那个时候,作为一个教区的主教来说,他还算是太过于年轻了,于是也就同等的不知所措。
“神父。”他记得他当时说道,那天的气温格外地低,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肤在湿漉漉的衬衫和外套下面颤抖,他应当说、他必须说——
“我有罪。”拉米雷斯说道。
他能感觉到那老神父慈祥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不去,对方的呼吸声粗浊地好像破风箱。对方沉默了许久,然后老神父低声说:“希利亚德,我上一次对你说过……”
是的,对方肯定知道他是因为为什么而来的,因为对方了解他,知道他本身行事无可指摘,不可能因为其他原因来到这里。
“是的,您对我说过。”他低哑地回答,“我做不到,我想她依然爱我。”
拉米雷斯当时顿了顿,终于抬起头来。他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在他眼里看见某些苦痛和绝望,那并非十分重要,他的感触甚至不是那个时候最为重要的事情。他需要的是一条明路。
“如果我拒绝她,”那个时候,他说,“我担心,她会——”
今夜的雨声也与他记忆里的那些夜晚如出一辙,他听见了身后的一声门响。
他闻到了雨和血腥的味道,罪人吹拂的呼吸声。然后那只手落在了他的肩上,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撞上他的肩膀。
注:
①本章思高本和合本翻译差异一览:
加尔瓦略山-各各他山
西乃山-西奈山
②加兰看的电影是基努·里维斯的《疾速追杀》,又称硬汉与狗(……)。
这部电影是2014年十月份上映的,时间线上这个故事发生在2015年。
③一种我的确知道但是也的确考证不到出处的说法:神职人员的罗马领象征着“主的轭”,关于“主的轭”的相关论述,见玛窦福音11:29-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