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卡尔·加文还拿着菠萝甜甜圈在吃,忽然不留神踢了什么,蹙眉低头一看,是一个脏兮兮的木箱子。
木箱子倒了,里面的东西滚了出来,一只鞋刷、一条擦鞋巾、一管鞋油。
……
一个浑身破烂的小男孩听到动静跑过来,也不说话,只是弱弱地盯着他看。
一股寒气沿着卡尔·加文的脊背往上蔓延。早春的夜风真寒冷啊,冷得像数十年前飘着大雪的奥尔赛广场。
冷得口中的甜甜圈都于顷刻之间失去了味道。
“对……对不起!”卡尔·加文白着脸从口袋里掏出很多很多钱,塞给他,“全都赔给你,钱给你,蛋糕给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错了!你别再来缠着我!”
卡尔·加文连声说着对不起,喘着粗气犹如见鬼了似的一步步倒退,落荒而逃!
小男孩只是小男孩,被塞了一摞钱正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心想今天可真是遇到好人了。他当然没有穷追不舍,他又不是得理不饶人的坏蛋。
对卡尔·加文穷追不舍的,是他自己的心魔。
卡尔·加文一直跑啊跑啊,跑到没力气了终于停下来,猛地回头,身后什么都没有。
“……”卡尔·加文松了口气,清醒过来之后,苦笑一声,真是自己吓自己。
有什么大不了,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连人种都不是同一个。
直到卡尔·加文回头,发现自己身处一条黑暗的小巷,小巷的尽头,伫立着一根电线杆。
这一刻,卡尔·加文才真正感受到什么叫恐惧。
眼前昏暗的视线忽然大亮,有汽车的引擎声在身后的巷口传来,卡尔·加文蓦然回头,见到一辆黑色的军车驶入巷口,停了下来。
这一切,真正应了那一句命中注定。
卡尔·加文再次疯狂奔逃——
“哎哟我草!吓死老娘了!”黑玫一个激灵,“啥人都能让我遇到!”
黄莺眯了眯眼,看向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嘶了一声:“我怎么看着那么像总统夫人呢?”
“什么叫像,那明明就是,”黑玫鼻孔哼哼:“总什么统,夫什么人,切尔·希特早死绝了,联邦都没了。”
联邦倒台,黑玫因为之前结结实实得罪过洛迦,同盟会夺权之后立马把黑玫拉为头号通缉犯,现在东躲西藏的人变成了她,老鼠似的人人喊打,今晚就是来红塘避避风头的,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同盟会高层,不知道为什么卡尔·加文像见了鬼似的,跑得比她还快。
管她呢,正好不用绕路了,赶紧避风头去。
·
卡尔·加文跑出了小巷子,手中没来得及拧紧的草莓牛奶已经在慌不择路的逃跑间撒出了大半,泼洒在洁白的衣服上、裤子上,精致的皮鞋上。
周围人潮熙熙攘攘,卡尔·加文身处其中,却觉孤单至极。
他抽出纸巾弯腰擦去鞋面上泼洒的牛奶,却怎么擦都回不去了。这种金贵的牛皮皮鞋,就应该踩在脚踏上,被最优秀的擦鞋匠捧在手心里,打上鞋油,一点一点抛光,擦拭。而不应该是在人群熙攘的街上,只是用面巾纸草草了事。
卡尔·加文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擦不去的草莓牛奶渗入皮肉里,黏腻冰冷,轻易腐蚀那颗自以为已经走出阴霾,拥抱崭新未来的心。
亲人的离开不是一场暴雨,而是一生的潮湿。
卡尔·加文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往哪里去,只记得意识回笼时,他已经打开了灯,金碧辉煌的城堡正中央,朱红台阶上方的墙壁上悬挂着切尔·希特巨大的油画画像。
画中的切尔·希特依旧是一身军装,皓首微垂,眉眼温柔,静静注视着台阶下失魂落魄的卡尔·加文。
他的胸前别着一朵洁白的玫瑰,王座扶手之上躺着一只慵懒的白猫。
“Hiter……”卡尔·加文没什么表情,痴痴地看着画中的人,“我的鞋脏了。”
“……”无人回应。切尔·希特已经死了。被他自己枪杀了。
“我的鞋脏了。”卡尔·加文指着自己的鞋面,喃喃地说,“你有听见吗?我的鞋脏了!”
“看着我做什么?还不来帮我擦鞋,你这个卑贱的擦鞋匠!”
偌大的斥责声回荡在寂静空荡的总统府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