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关、莫三人是一体的,他们反对有站住脚的理由,因为本身就与武大帅有隙,卡他儿子的请封,实属正常敌对之举,但阚衡出其意料的也跟着卡,就属别有用心了,为此,凌湙直接解退了他荐来凉州,辅佐他公务的几名僚属作为警告,并从此予他留置心眼应对,否了他更进一步的合作交好,与之渐行隔阂。
阚衡的心思自此暴露,同时也代表着他身后麓山书院的态度,他们想簇拥着凌湙反客为主,尤其在看到凌湙在凉州发展上起到的作用,就更加坚定的想要推其上位,恢复宁公坐镇北境时的威名,一时间坊间所谓名门之后的吹捧之言,盖过了武景同这个帅府继承人的名头,若非武氏父子心性宽忍,有容人之量,这波离间计就成了。
凌湙再不肯与麓山书院苟同,虽未明面上撕破脸,可凉州官场渐渐清理了麓山所出之僚属,便是胡济安也未能避免被边缘化,凌湙在用人上,颇有点揉不进沙子的严苛。
最先从奏报上看出机遇的是阚衡,他承担着麓山书院与凌湙交好沟通的重任,结果因为手伸的太长惹毛了凌湙,而让他与麓山书院渐行渐远,虽本人表面平静和泰,内心却燃成焦油,同时心里还有深深的恼怒,认为自己一腔真诚没得到应有的回报。
他自负的认为,所有男儿都有一颗称王霸天下的心,但有机会送到眼前,没有谁能受得起诱惑,雄心壮志才是男儿本色。
可他忘了,雄心壮志也分人,不代表所有人都会为了这个雄心,去独霸天下,或称王占地,起码凌湙并不鸟这套理论,他安于的现状,是所拥有的地界战火失灼,百姓安康,周遭孩童天真欢乐,触之所及民生富态,身边有亲长,马侧能呼朋,劳心却不焦灼的随心过一世。
够了,这就够了,这已经能弥补上一辈子泥里打滚,生命线上常蹦跶的失眠惊心,没睡过整囫囵觉的遗憾了。
打天下,成为别人证道工具,真想都别想,他才不干。
凌湙很果决的,单方面掐了对方妄念,一意要走自己认定的道路,谁来游说都只会得到他喷成筛子的冷待。
双方关系就这么僵持了下来,好在除了这方面的争议,其他时候大家立场都一致,对着闻、关、莫狙击仍有握手合作的间隙,如此种种,便也不冷不淡的维持着基本平静。
可平静不代表无波,尤其是阚衡这样的政客,但闻有一丝腥味,是不可能放漏机会的,凌誉的奏报一进文殊阁,他就意识到了机会来临,吊着书袋的将武帅义子夸上了天,无视闻关一脉投过来的讶异眼光,先联合到了段高彦与袁芨,言语中透着对凌湙诸多付出的疼惜,暗示二人可视时机替凌湙在朝中发一道音,以宣告他的存在,不至于一直默默无闻下去。
段高彦本身就是凌湙的人,一荣俱荣,他自然是希望能跟个前程远大的主子,袁芨呢?一直以为阚衡拜了凌湙为主,并不太清楚二人相处的细节,见段高彦频频点头,阚衡极力推荐,便也顺水推舟的以沉默表达附从之意。
再之后,阚衡便以舌灿莲花之姿,暗示闻关一脉,分离北境整体局势的机会来临,只要推了凌湙上位,北境山头另立,一山不容二虎,纷争迟早从内部渗透瓦解,如此一来,武氏不足为患。
奏报是闻关二人的高徒写的,状元郎的背景满京皆知,按原本的交待,他们是要凌誉拆武家台的,可看这捎回来的字里行间,都透着与出京前的吩咐相悖论,这很难不让人多想,再一沉思,就不免往阴谋论上想。
拆武家台,不一定就要拆武氏血脉的,义子也是子,且人心隔肚皮,若有人从中推上一手,翻脸尽乎可行,凌誉捎这么一封奏报回来,难不成就是有暗示他们有文章可做?再联系阚衡的热切,难不成是武帅病危,终于让那小子生了取而代之的野心?
扶还是不扶?会不会前刚驱狼,后又引虎?
可不管凌湙能不能成虎,北境那一块地方,势必要催生一场乱的,不用内斗拖住他们,等到京中夺位的权力交迭一起,擒王军会立举大义之旗,那整体实力太可怕了,整个关内恐没有可挡之军,因此,北境得乱,必须得搅得他们自顾不暇,无有可腾挪之力。
双方一拍即合,趁着悉知内情的陛下昏迷,鼓动蒙在鼓里的监国太子,拟议对武帅义子的表彰,找的借口都是现成的,有奏表,有硬摁着世子不封的前情,一个巴掌一个枣的,用赏义子这样的小恩惠,向世人展现朝廷对武氏的重视。
这招可太恶心了,百姓并分不清这道赏的用意,只知道武帅府得到了应有的厚待,算是给了武大帅高规格的尊荣和尊重,连义子都得到了封赏,亲儿顺利袭爵还有问题么?
没有问题,顺理成章。
朝议几乎不受阻碍的进行了下去,却在给凌湙的官职上产生了分歧,按阚衡的设想,直接一步到位,以义子之身,承帅府爵位,又不是没有先例,且能更迅速的分裂北境局势,武景同但有不甘,北境必乱。
可闻关一脉心惊肉跳,下意识否决了此议,提凉州大将上头,认为纪立春不堪大用,倒不如让出位置给凌湙,让他名正言顺卡上一州之主位,如鲠在喉般刺着武帅府众人神经。
阚衡不同意,搬出凉州实际掌权人就是凌湙的证据,言此封赏于实质无用,并挑拨不动他们之间的信任危机,反会打草惊蛇,让以后的谋策失去应用效益。
双方争执不下,直接暂摆了封赏议程,因为有更严峻的事端出现了,凌湙让人卡着奏报送进京的另一目地达到了。
朝廷天使一入荆北就傻了。
说好的荆北一地尽失,武家军尽殁,满城哀嚎,全线尽数落入凉羌铁骑,正等着大徵来议和,卑微讨好的局面呢?
哪呢?凉羌铁骑呢?以及半道乍闻五皇子被掳的噩耗,真假当中,哪个为真,哪个当假,实情呢?
实情就是只有五皇子被掳为真,其余消息均为假,礼部官员和宣旨的朝廷天使,被引着进入东线城,见到了面容苍白,却仍活的有生气的武大帅。
咕咚一声,全数人尽皆受到大帅威仪的逼迫,膝都不带直的跪了,而因为有凌湙事前的预防针在,武大帅在看到割地赔款旨意后,并没有出现晕厥泪崩之相,只面无表情的捧着旨意看了许久许久,久到所有人跪的膝盖都麻了,才听到上首处的老帅一声悲痛愤呼,“君要自亡,臣当死谏,呜呼哀我臣民百姓,无有可靠君父,无有青天官署,国持不久,衰日可见,痛哉悲哉,陛下啊!……”
近身亲卫立刻上前,狂往大帅嘴里塞药,那是凌湙临行前留下的,为着就是防这一刻的悲痛。
武大帅摔了旨意,按着胸口让亲卫将这一行人绑了押走,并勒令不许将朝廷旨意宣扬出去,想要按下这道耻辱之旨。
然而,凌湙正等这旨行事呢!
一行人刚进东线城,酉二就将消息传给了他,尔后不出半个日头,朝廷割让整个荆北,以求和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大徵,再半个日头后,替武家军报功的奏报也从京中传了出来,满天下百姓这才从中体味出了忠义之后的背刺,而且是来自朝廷百官君王的背刺。
人家武家军拼死守住的城池,你方朝臣都不调查清楚,就认定了地失人亡,颁发的旨意里,连抚恤安慰之语都无,未有一声问候,轻轻松松略过了数万军民,寒心,真是太寒心了。
满殿朝臣傻了,监国太子也傻了,这才记起己方在收到状元郎奏报之前,都干了什么蠢事,那一队派出去谄媚议和的使臣,根本没想起来召回,等引起满天议论,宣扬的天下尽知时,所有辩解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