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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那已经是一年半之前的事了。
“四少夫人,四爷已经去祠堂了,王妃请您同去。”小厮来报的时候,元知夏脱衣去簪躺在榻上补眠还不足一刻钟。
“知道了,劳烦四爷稍等,我这就过去。”
得知四爷回来了,院内院外的仆妇们脸上均是一喜,可夫人的贴身丫鬟灵儿却气鼓鼓地抱怨着:“这些门房真是混账,四爷回来他们为何不第一时间来报?人都到祠堂了才来请您,这不是成心膈应人吗?”
元知夏顾不上与她说话,只迅速起身整理衣衫,麻衣素裙穿起来倒也便利,待灵儿用麻绳替她束好鬓发,元知夏抬眸扫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唇红齿白,端正素净,只可惜眼下的乌青怎么遮也遮不住。
“四夫人,您这些日子忙着操持葬礼庶务,昨夜又通宵服侍了祝姨娘,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主仆二人匆匆往家祠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灵儿都在替她出谋划策:“眼下好了,四爷回来了,终于有人给咱撑腰,”
语音未落,元知夏脚步一顿,身后的灵儿险些就要撞上去,只见少夫人素来和善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凌厉:“灵儿,见了四爷不许多嘴。”
小丫头顿时像霜打的茄子,蔫蔫巴巴地点点头:“知,知道了。”
待到了家祠,几位兄弟妯娌都已各就各位。
一夫一妻的战队序列中,独一人的身旁有空位。
元知夏敛了敛裙摆,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侧。
八个月不见,他的身形越发挺拔了,可元知夏却有一丝陌生,好似成婚时那个轮椅之上的夫君另有其人。
站在最前头的长子陆云铮见人齐了于是开口道:“今日四弟归来,咱们一家人总算聚齐了,一起向父亲上烛香,告慰他的在天之灵吧。”
语落,四个儿子依次上前领取香烛。
元知夏转眸,只见一直骨节分明的手将刚刚点燃的冥香递了过来。
她沉默地接过香,与众人一到道向已故广平王的牌位持香叩拜。
待行过礼,陆家宗族的几位长辈还在,陆家儿郎们都还有未尽之仪。
几位女眷便齐齐转身朝家祠外头的小院走去。
*
陆家祠堂不大,灰砖白瓦,肃穆宁静。
妯娌们三足鼎立,元知夏自觉地站在了外侧。
素衣银簪的大嫂忽而看向她:“今日四弟回来,原本是该聚一聚替他接风洗尘的,可惜咱家尚在丁忧,不宜聚会······”
不等元知夏开口,向来伶牙俐齿的二嫂忽而一笑:“人家夫妇分别多日,理应说上几句贴心话,谁还差你那口饭吃?”语落,她又急忙板着脸提醒道:“四妹啊,虽说你们小别胜新婚,可眼下咱们家可在丁忧呢,你若是不小心怀上了,只怕连累了大家都被扣上个不忠不孝的恶名!”
一旁的三嫂子无视元知夏白森森的脸,忙不迭的加入这场冷嘲热讽中:“哎呀,二嫂你这话未免太不近人情了,规矩礼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再说了,四郎在都城身居要职,又得陛下器重,只怕身边美人无数,知夏若是不趁着眼下的机会怀上个一儿半女,难道,还等着四郎能带她回都城嘛?”
三位妯娌立即用充满同情的目光看向元知夏。
明明是艳艳高照的天儿,可元知夏的脊背隐隐发寒,她不动声色地看着几位嫂嫂。
陆云起就站在她们几步开外,因为有廊柱的遮挡,女眷们并未发觉他的存在。
几位嫂嫂的态度令他倍感不适,可他抬眸看向元知夏,只看到一个倔犟孤单的背影,他不禁有些疑惑。
“都散了吧。”王妃余氏忽然现身,开口遣散了众多儿女。
临走时交待四子:“云起,你去看看祝姨娘吧,她身子不好,亏得知夏细心照料。”
陆云起颔首称是。
待所有人都走了,元知夏才侧眸看向身边:
“父亲身故,姨娘心绪不佳,郎中说,此乃心病,还需慢慢调养。”说话时,她平静的看着他的脸,阔别八个月,夫君的眉眼轮廓未变,只是,身形越发健硕了。
元知夏默默地想到,他如今站立行走自如,甚至跨马拉弓更优与寻常男子,比较从前那个坐在轮椅上、处处需要妻子协助的残废公子而言,不知好了多少,可她心里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或许,是一种即将被抛弃的恐惧感在作祟吧。
当初他双腿有疾,她勉强与他相配,如今他从龙有功,官居高位······一切自然不同了。
陆云起并未开口,只颔首而后与她一同走向姨娘祝氏的院落。
祝姨娘是陆云起的生母,广平王病故,她伤心欲绝,加上许久见不到儿子,更是思念成疾;只是她上午才服了药,此刻睡得昏昏沉沉,即便亲儿子来到床前,母子俩也没能第一时间说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