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然,在听闻兰坤艳的恸哭声时,她便不会再回身。
兰昀蓁勉强一笑,有些失神。
“其实,她也是个可怜之人。”她轻声回忆,“年轻时,她遇人不淑,族中长辈怕丑闻外传,逼她打胎,她不肯,便被做主婚事,招赘婿入府,强行压着嫁了人。”
“她同老师虽成婚数十载,过得却并不幸福。”
盛年时的高仲良乃一代才子,为权势所迫,无可奈何入赘兰府。他瞧不上兰家世代的大烟生意,亦对医学痴狂,而兰坤艳却只知烟土与裹脚。
二人无一共同话题,也难以同频,由此便渐行渐远。
“她以自己的婚姻换来的那个孩子,在出生后不久便夭折。那是个女孩,是她多年来心头的一块痛处,是以,当年聂岳海让我认她做义母时,她喜出望外,亦一直视若己出地待我。”兰昀蓁说着,眼眶中逐渐漫起一层浅浅水光。
“她是旧社会的受益者,亦是受害者。”贺聿钦掏出手帕,为她拭去眼角细碎的泪,“就如旧社会中的跪拜、请安被废除,变为免冠鞠躬之礼;前清的官爵命服变为旗袍、西装;女子不再裹足,男子不再留辫。一切都正进步,亦在变好,这般的人与事,终会消没。”
温热的泪从阖上的眼眸尾滑落,兰昀蓁感知着那块方帕的温柔,深吸一口气,无声地微微颔首。
身后的馄饨摊上,柴爿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炉中水滚,她听闻瓷碗瓷勺碰响的叮叮当当声。
馄饨出锅。
她忙平复好心情,以免被熟识的摊主瞧出异样。
面容和蔼的爷叔自那团白雾后而出,手中端两只同样热气腾腾的白瓷碗。搁在他二人面前时,打量了眼贺聿钦,又偏头,笑着对兰昀蓁嘀咕几句。
贺聿钦听不大懂方言,只知话题似与自己相关,眼见着她的眉眼逐渐舒展温和,待到爷叔回到馄饨摊边,才出言问询:“是在说我什么坏话?”
“说出口,你便要得意了。”兰昀蓁拿起汤匙,将碗中的料搅开,小葱、紫菜、蛋皮便都浸润在浮着一层薄薄油花的汤里。
馄饨的皮薄极,馅料也不大,仍是她那段年少孤寂回忆里的滋味。
在料峭的春寒夜里,吃上这么热腾腾的一碗小馄饨,由人到心也暖起来。
贺聿钦见她心情似乎略转好些,也低头尝几口:“你小时,便是吃这个长大的?”
“算是吧。”兰昀蓁回他。
“原是这样水灵灵的馄饨,养出这样一位水灵灵的佳人。”
兰昀蓁被他引笑,鲜甜的馄饨汤在唇齿间绽开,冒出股股烫意。
她边弯起眉眼,边微张开嘴散热气,心底想起方才爷叔朝自己说的那话——“乖囡啊,葛额宁唔克侠其来赛额,是额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