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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别忘了,当初,杨氏是如何伤害我姆妈,而你又佯为不知的!云家没落后,杨氏设计姆妈沦落至戏班做班底,以谋生存,可即便是已经做到了如此地步,杨氏却仍不愿放过她。那个女人好生歹毒,她将肺痨病人的衣物塞进姆妈的衣箱里,害得她感染肺痨,终了卧床咯血而亡!”
她说着,眼底泛泪:“我的姆妈,死时仅有二十八岁。纵使与你和离,凭她的才华,照样可以安宁顺遂地度过余生,若非你对杨氏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为故作不视便可与自身撇开干系,她又何至于在大好年华便玉殒香消?我又何至于成为孤儿,寄身聂家篱下?”
兰昀蓁握着茶盏的手攥得愈紧,连指关节都逐渐泛白:“现在,给你赎罪的大好时机来了,你大可以再骗过自己,就当是我逼迫你,使你无可奈何地要再一次抛妻弃女,做完这一切后,你又重新变回了那个爱妻爱女的好丈夫、好父亲。”
胡慊的嘴唇翕动,面容悲怆地看着眼前与自己分别了十余年之久,亦对自己深恶痛嫉的长女,心中靡不所措。
兰昀蓁呡了一口茶水,竭力平复好心情,看着面前的胡慊无力地垂下头,手肘支于两膝,将脸深深地埋进双掌里,黑中夹杂着几缕华发的头微微颤抖着。
他或许是惺惺作态,亦或许当真嗟悔亡及,她已全然不在乎了。
“明日是我姆妈的忌辰,我要杨氏偿命,就在今日。”兰昀蓁将已凉了的茶盏搁下,“你可以选择故作不知,亦可以加以阻拦,结果不会有分毫差异。”
“但你若选的是前者,我便当你对云家,对外公、对我姆妈尚存几分愧怍,待到日后清算时,我亦可给你留几分往昔父女之情的体面。”
胡慊攒眉蹙额的脸从两掌间抬起,满面愁容,似是在这短短一刻钟内沧桑衰老得失了精力。
他的嘴唇微微张着,上下翕动了片刻,似是有话要讲,却又猛地被推门而入的杨氏打断了。
第74章故人槿花逢(3)
杨氏本是来寻胡慊商量来宾事宜的,不料一进屋,却瞧见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你为何在这里?”杨氏看着兰昀蓁,脸庞上浮现出厌恶的神情,她拧着眉,又转脸去看胡慊,“你跟她都说了些什么?”
兰昀蓁坦然地安坐在沙发上,对面的胡慊几番低低叹息,却未说得出一个字来。
杨氏眼尖,瞥见了置于茶几上的那枚印章,当即便大步上前,夺过那东西,举在手中厉声质问起胡慊来:“银行的印章为何会在这里?你告诉我,这个女人究竟是谁?是她对吧?她来找你讨钱了是不是?”
“够了!”胡慊抬首,怒目看着她。
“果真是……她果真是那个贱人生的女儿,你就这般忘不掉她?竟把银行里的十根金条都要拿出来交给她。”
杨氏何时被胡慊这般凶过?噤声愣住了片刻,转而闹起来:“可怜我的婉兮啊,本以为嫁了个如意郎君,可丈夫眼中却只有这个女人,这下更好了,连你爹也要被这女人抢走了,十根金条,你爹何时留过十根金条给你啊我可怜的婉兮……”
胡慊沉着脸起身,本是要安抚住杨氏,使她的声音小些,却被后者拽住衬衣领子不放:“胡慊!你就是看我父亲死了,见我们杨家如今帮衬不上你,便厌倦我了是吧?”
杨氏红着眼,旧事重提起来:“原你是一个这般孤恩负义之人,你忘了我从前是如何没名没分地跟着你,给你生孩子的了?我的命怎么就这般的苦啊,竟寻了个狼心狗肺的负心汉给自己,我携着婉兮到你们老胡家祠堂一头撞死算了,死在列祖列宗的灵位牌前,省得你为了这个失散多年的女儿来难为我们母女俩……”
“这十根金条,本就是当年云家的家财!”胡慊终是发作了,怒声呵止住杨氏,咬牙切齿,“当年,你父亲分去了云家的大半家产,又将这十根金条给了我,我一直存放在银行里,分文不动,为的就是要留给嫃儿。”
胡慊抬臂指着她,手指都气得颤抖:“从前我试图派人去寻嫃儿,你却谎骗我,说她已经病死了。如今她没有死,我的女儿活生生地站在了我眼前,我绝不会将她认错,这笔钱,是我们亏欠她的,谁也不能阻止我留给她!”
兰昀蓁沉寂地端坐在一旁的真皮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瞧着这对离心夫妻似唱戏般地争执着。
“十根金条!你莫不是疯了!”杨氏急了。
“十根金条都不止。”兰昀蓁幽幽地开口道,“云家的家产,何止这区区十根金条?”
杨氏圆睁着双眼紧盯着她:“你还想要多少?你和你那阴魂不散的娘,就非得将我们这个圆满的家庭闹得鸡飞狗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