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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小夜合了。”领班的抬臂揭开第二道红绿珠帘,让那人方便地走进里间来,“来,这位是聂三小姐。”
后面那句显然是对那小夜合道的。
兰昀蓁掀眸瞧去,只见那位女子身上仍着一袭粉蓝戏服,瓜子尖脸上携着粉面油妆,额前的歪桃贴片同两侧鬓角的水葫芦贴片且未卸下,此刻听领班的念着,娴静自若地立在他身旁。
哪像是在后场里因下妆而耽误了时辰的模样?
那女子也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兰昀蓁,眼眸微垂着迎上她视线,终了,轻轻柔柔地唤了句“三小姐”。
“坐。”兰昀蓁放下茶盏,指尖点了一点身前的桌面。
领班人的手仍挽着珠帘,如今见小夜合坐下了,便退身到那帘子外头:“三小姐慢聊。”他将那串点翠珠珞帘子轻轻放下,退出了包厢。
领班人方离去,对面坐下的小夜合便开口直问了:“三小姐寻我有何事?”
兰昀蓁见她耐不住性子,淡笑了一下,静静地斟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久闻你芳名,今日一见,果真当得上。”
小夜合低眸轻瞥了一眼那盏茶:“再得名也不过一介戏子,哪里抵得过三小姐的夸赞?”
“我的姨母颇爱听戏,有时能常在她口中听闻你名字。”兰昀蓁低首细品了一口清茶,“六月初便是她的生辰,我欲请你到府上唱一出戏。”
“若真是为唱戏贺寿一事,早在方才领班人在时,三小姐便会直同他说了。”小夜合的目光从那微漾着的茶面上挪开,直望着她,幽幽道,“如今三小姐单单要见我,恐怕这出戏,不会似寻常的那般好唱。”
包厢里的烧水案炉上,鹅首曲颈紫铜水壶中的水扑腾沸开来,随楼外的紧密的敲锣打鼓声一道咕咚滚着,长似鹅颈的紫铜壶嘴里冒出升腾白雾,逐渐氤氲模糊了兰昀蓁的面庞。
小夜合有些看不真切她的神情,微微颦起细眉:“三小姐有话便直说了罢。”
“到聂府唱一出戏是真,不过,届时尚有另一出戏,也得由你来扮。”小叶紫檀木的六角半桌上置着一柄孔雀蛱蝶的烫花绫绢扇,兰昀蓁拿起那柄绫绢扇,轻搢着,挈起一股不徐不急的水雾凉风,“我听闻,贺大少爷曾对你求而不得。”
“‘求而不得’一词,用在我这种身轻言微之人身上不合适。”小夜合回道。
兰昀蓁不置肯否地淡淡笑了下,缓了一缓,继续说道:“待到了生日宴那日,我希望你能牵绊住他几分。”
鹅颈紫铜水壶中溢出的水汽被那阵凉风徐徐携去,小夜合终得以透过那层薄雾瞧清楚她的神情。
她细长的双眉诧然吊起:“你何故作此?”
“我身不由己,唐小姐。”兰昀蓁晃着扇柄的那只手渐渐停下来,看向她。
她知晓她姓氏,这更让小夜合意外与不解了。
“我有时虽与几个小开调风弄月,却也知晓贺亥钦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小夜合微蹙着眉,迎上她视线,“且不论与这丹桂第一台无相干的戏,我唱一折子要叫何等价钱,单是他那人,我便不想牵扯上……”
“你有一个妹妹,身患血癌。”兰昀蓁平静道来。
只见身前那名女子面庞上的两道柳叶眉挑得细长,眉心稍蹙起,墨浓的眼线勾得她眼眸有神,当真同青锁说的一般无二,是双狐狸眼。
“自你幼时起,令尊令堂便将你送入戏班以挣钱补贴药费,为的是给你妹妹治病。”
小夜合听着,那双细长的眼眸怔忡地看着她。
兰昀蓁手中的那柄烫花绫绢扇又轻轻扇动起来:“我识得日本的一位医生,他遐迩闻名,在血癌病上颇有造诣。我的打算是,自你牵扯住他的那日起,令妹便会由可信之人安全送去日本治疗,归期全然在你。”
听她如是说着,小夜合攥着水袖的手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丹桂第一台之中的本就人多嘴杂,一盅酒下肚,不知有多少诡言浮说要由两片嘴皮子中吐出。曾有不少流言蜚语过耳,可她全然付诸一笑,如今看来,其中有些竟是至真的……就好比,贺家大少爷丧妻且未过一年,便欲娶新太太入门。
第47章莫作状元媒(2)
“这便是三小姐付给我唱戏的酬金?”小夜合问道。
兰昀蓁低眸,徐徐地为茶盏中注入滚水:“一出戏,不仅为唐小姐的亲妹妹挽来一息之存,更是可让唐小姐日后不必再拘于这丹桂第一台之中,随心而活。”
小夜合的面色略有松动,不复先前从点翠珠帘后走出时的那般漠然,眉眼间有忧色,“可这场戏若是扮砸了,聂家、贺家,我皆招惹不起。”
“你同贺亥钦的关系,成与否全然由你,我只需你拖延他一段时日——几周无妨,数月更好。”白雾热气方腾至半空,忽而又被那柄绫绢扇呼离,兰昀蓁的面色沉静极了,淡淡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