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聿钦收回视线,将那块用包袱厚厚裹严实了的物件交给他:“此物你送回聂家。”
康修铭低头看了一眼,再抬头问:“你仍旧执意北上赴京?”
他不再多说,只简约地点了头。
康修铭是既叹气,又摇头,也不再有二话。
唐培成方去行李搬运登记处,办妥了手续回来,压低了声音,对贺聿钦道:“一切都安排妥帖了,就是这几日到港的船只多,时间要长些。”
他们讲的,是一批从大洋彼岸运回来的要紧货物,这批货在放在何时都过于敏感,唐培成找了熟人打点,为的就是将它顺利送下船,去到该去的地方。
贺聿钦颔首:“由你着手,我放心。”
他低首看腕表,时间已经不早,该动身北上了。
……
天色发黑,雨渐有落大的势头。
兰昀蓁撑一把绸伞,只将好遮住自己,露在外头的手提皮箱便淋了雨。
雨珠从光滑的羊皮箱表层上滚落,坠至坑坑坎坎的煤屑路的水洼中,惊气圈圈涟漪。待到水面复归平整无波,上面已赫然倒映出一辆黑色的别克牌老爷车的车门。
车窗的玻璃后掩上了白色窗帘,影影绰绰,依稀可觉察出后座有人。
司机下了车,缄默不言地将她的行李安置好,打开后座车门,手挡在车门框顶处,伸臂请她上车。
她瞧了一眼司机,随后折身进到车后座里。右手边已坐了一人,头戴黑色平顶帽子,遮盖住上半张面孔,身上穿的是深黑丝麻棉毛的长袍,其外罩一件织暗花纹的马褂,派头已是得体。
听见车门从被外关上,那人单手摘下平顶帽,转过脸来,礼貌问候道:“长途跋涉,三小姐一路可还安好?”
帽子被他平搭在膝头,熟悉的声线传来,随即露出的是一张饱经世故的半百脸皮,看似和善近人,实则城府深密。
来人是聂府的老管家,跟在聂老太爷身侧二十载有余,手段干练、行事稳当,府中大小事务悉数经他手操办,颇得老太爷信重,在府中下人面前也是有威势的。
年岁久远了,聂府中的晚辈及年轻的下人们极少有人知晓他全名为何,只知他单姓一个翟字,无论是为着素日里能多在老太爷面前添几句好话,亦或是为自个儿在府中好谋生些,皆是要给面子,恭敬唤上一声——
“老翟叔。”兰昀蓁朝他颔首,眼神扫过车后窗,司机未有再上车,只是在车外点了香烟,不紧不缓地抽着,规矩得很,眼神并不往车里头瞟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