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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小姐,那日你的所作所为,我是心悦诚服的,但如今的情况你也瞧见了,这抗病毒的药剂并非我随手就能拿出来的。”船医对此也无奈。
自打那日,她临危不乱地救了那孩子后,他对她倒是青眼相看,这或许是同行前辈对晚生的一种欣赏。
船医的确没有刁难她的意图,只不过实在是形势所迫,她请他办的那件事,委实是难上加难。
“那么,特效药呢?”她抿了下唇,又问。
船医摇头:“云小姐,你就不要再白费气力了。这个节骨眼,别说是特效药,但凡是能够治病的药,全都被一抢而空了。”
兰昀蓁默了少顷:“我知晓了,多谢你。”
船医轻叹了一口气,摇头。
她心事重重地穿过医务室走廊,若拿药这条路行不通,那便只能够等待邮轮靠岸,到那时再接受医疗救援了……但,康修铭恐怕难以撑到那个时候。
心中有事,她步子走得很缓,愈接近至药房,一阵争执声便越发清晰,率先听见的是英文。
“……我们是船员,凭什么这药不能给我们!”
药房门口,围了好些人,里外两三层,将门堵起来,其中不乏有看热闹,又不通洋文的在问:“这是闹出了什么事情?”
旁人回道:“船员跟三等舱的客人起了争执,这导火索呀,是一支药剂。”
“药剂,是那个救命的药剂?要换了我,我也要争的,命可比什么都重要……”
兰昀蓁从人群的夹缝里挤进去,隐约听见:“……再如何,做事也有个先来后到!这支药是我们等了五天等来的,你有何资格要求我们让给你?”
这声音,听着略有耳熟。兰昀蓁寻到声音的来处,发觉是那日在西餐厅里的留学生之一,不过另一人并不在。
“资格?这就是我的资格!”英籍船员从胸前的手巾袋里亮出一本深蓝色小本,那赫然是船员证,“要是连船员都死了,这艘船上的人还有谁能平安到岸?”
船员的态度强硬又嚣张,但那留学生与那日一般无二,不让分毫。
“这支药剂是我拿去救人性命的,你若非得夺去,那就先夺了我的命再讲!”留学生将那药盒捏在手中,愠容道。
他的神情举止激恼了几个船员,后者气势汹汹地围上来要泄怒,那留学生却逮中时机,哧溜于他们抬起的手臂下冲出去。
“抓住他!”几个船员反身追上去,那人正往楼梯下奔,不知着急逃脱了去往何处。
兰昀蓁心中莫名不安起来,抬脚快步跟上去,走出去没几步,迎面而来一个保洁员。
她顿下来侧身抓住她手臂:“去寻安全经理!”
保洁员有些不明所以,慌张又茫然地看向她。
她提高了音量,正颜厉色:“快去!”
那人终于反应过来,晓得大抵是出了什么大事情,点头去找了。
兰昀蓁寻着闹哄哄的声音往楼下去,这里已是三等舱的公共区域。
那日眉尾上挂了彩的留学生此刻已被一人扯住衣领,后边的两三人赶了上来,其中一个停下来叉着腰歇气,另一个则从墙角的公用伞篓子里随意抽了把雨伞出来,伞尖指着他的下巴,威胁他把药交出。
那人自然不从,挣扎着反击,于是几人扭打在一处。显然,留学生要落下风。而他自己却似无视脸上的青肿与背上的伤痛,但凡能逃脱一些,皆是要往一个方向去。
“云医生!云医生!”那个留学生双手被迫反扣在后背,整个人被人按在地上,艰难抬头瞥见了她,虽只一眼,但隔着口罩便认出,高声喊起来。
“救……”她一开始也以为,他是求自己救他,可并非如此。
他被压得喘不过气,脸色憋得紫红,大声吼道:“他在三一七四号房,他快不行了!求你救救他!”
有那么一瞬间,方才心中那种不妙的预感,与现在的想法严丝缝合地呼应上,她忽地明白了他为何硬拼了命地往楼下跑。学医多年,她几乎是身体立即做出的反应,往他口中所说的三一七四号房径直跑去。
他出来得急,连房间门也未合上。三等舱的房间逼仄且拥挤,人与货同在一间屋子里。一边是大通铺,其上躺了好几个同样染了病的亚洲面孔,另一边堆了一高摞实木货箱,码叠如山,似是登时便会倾倒而下,将人压得头破血流。
房间里光线昏暗,空气不流通,她边找边往里走,一张张病气怏怏脸孔扫过去,终在转身时,瞥见一个斜躺着的孤瘦背影,窝缩在角落。
兰昀蓁赶忙过去,确认了那人的模样,正是那日背部受了伤的留学生。他面色很是苍白,嘴唇已没了血色,如何也唤不醒,不知昏迷了已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