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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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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局少则一时辰,多则无上限,着实少见女子不去跳舞与社交,有耐性下完一盘棋,且又精通。

棋盘之上,胜负几近明晰,兰昀蓁已然可以取胜,却也不落子了,只朝他微微一笑,不答反问:“你呢?是为何学棋。”

贺聿钦早被她点播得知晓解法,两人心照已不宣地让来让去好几来回,终是他在迂回委避之法上更胜一筹,未犯低级错误,输得极有水平,这会让对方赢得体面。

他将手中那枚失去用处的黑子搁回到棋笥:“棋虽小道,实与兵合。”

兰昀蓁听罢,将余下的棋子仔细收好,回他道:“我学棋的目的,便不比你的高雅了。”

他正坐于对面,帮忙收走棋局上的棋子,听她这番说,略直了背,正色看她:“下棋一事,无论高雅,多数人也不过拿它来打发时间。”

兰昀蓁盖好了棋笥盖子,抬眸看了一眼他,温和地笑了。

而贺聿钦对她说的,实然为真话。

被困南京时,行动受限,即便听闻戎事倥偬,腹热心煎,表面上仍不可显露一点。那时,南京的住所里有一露台,每至正午,日光必会倾洒而下,落于木板。他坐在露台的圆桌边独自下棋,一是下给于一街之隔的高楼处盯梢的人看;另一点则是消愁释闷,心中暗地规划下一步该如何破局。

“我学棋,是为讨家中长辈喜欢。”棋盘已被对折合上,兰昀蓁将一对棋笥搁在上面,紫泥为胎的棋笥里,白玉棋子碰撞声如碎玉。

“人行莫大于孝,消遣至多算作雅趣,而你的那份才能算作高雅。”贺聿钦的话有意去引她高兴,她听出来了。

“方才那棋,你是如何想出来的?”他又问。

她抱起棋盘等物,起身去收好,转身回他:“‘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围棋如此,救国亦如此,少将军一心救国,这些话当是比我清楚多了。”

贺聿钦自是了然。她观得通透,这又教他对她另眼相看了。

“方才你本该胜,为何迟迟不落子?”他起身,问她。

兰昀蓁正将棋盘塞进低矮床头柜的空格里,听罢停下来,浅笑着瞧了他一眼,又回过头继续放东西:“你我之间并无输赢。”

她将棋盘搁置好,又蹲下来摸出放在下一格深处那罐已开过了的茉莉香片,耳畔似是脚步声渐近。

贺聿钦早觉察到她额边是桌角。

镶着珍珠与红玛瑙的发夹别在那头柔顺秀发上,被床头灯照出熠熠光泽,离尖锐的木角愈发的近了。

矮柜被夹在单人床与衣柜之间,空间窄小,他站在她身后,微躬下身,以手掌遮去那处尖锐。

“你不要那罐……”她握着茶叶罐起身,偏头寻他,后脑勺却忽地撞在一片硬实且携着些温温热息的地方。

头发左侧靠后那处,别了只凌霄花珍珠玛瑙发夹,此刻压到头皮,也略有些疼痛。兰昀蓁下意识地扶了下发夹,余光瞧见身左侧那只撑在矮柜上的手掌,发觉是他。

身前方的她,在他胸膛撞了个结实,头顶的发丝似有如无地蹭过他下巴,勾起微微痒意。贺聿钦松开手,缓缓起身,挺直了腰背。

“‘慎之一字,战之本也’,原说的便是这个么?”她转过身来,抬眸看着他。

空间逼仄得很,两人也不过站几拳之隔,贺聿钦好似又能嗅见,缕缕玫瑰发油的幽香,视线所及的,是随她唇角弧度忽浅忽深的酒窝。脑海里回荡起的,却又是尚在上国文课时,老夫子要他们背下的《左文襄公批札》里写着的那段:“……宗棠一生行军,亦处处力求质实,尝有‘慎之一字战之本也’之语。推之一切,则谓‘凡事慎之于始,庶可善其后’……”

凡事慎之于始,庶可善其后……贺聿钦又开始琢磨起这句来。

兰昀蓁将那半罐茉莉香片递到他面前,笼罩在昏黄的床头灯里,他低头,视线深沉望着她,久未有动作。

她偏头笑了下,捉住他手腕,将罐子放到他掌心。

腕处微凉的手温,让贺聿钦反应过来,握住那罐子,手不经意间与她的轻轻擦过,他听她道:“方才与你下棋,让我想起了我的兄长。”

“为何。”他问。

“你不知,从前我常与他下棋,棋艺才得以突飞猛进。”兰昀蓁说着,脑海中便不由得浮现那具冰冷尸体,被盖上白布担走的场景。聂理毓现今已命丧教堂了。“自离乡背井,鲜少与人对弈,要么自奕,要么遇上的对手平淡不能深奕。今夜与你手谈一局,那份熟悉感又回来了些。”

更深夜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屋中光线稍有暗昧缱绻。兰昀蓁低眸,眼瞧着贺聿钦点在床头柜书签上的手指挪开了位置,他大抵是忽地发觉,这书签正是方才她说的那本风月版《LaDameauxCamelias》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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