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数十年间,也只有尉迟大哥才得到过那银松石和雪簪花……但我们都知道,那唯一的两样东西,早在三年之前,就被他送给了……”
语声到此戛然而止,那一个几乎冲到唇边的三个字,就那样硬生生的鲠在岑立夏的喉咙里,噎的五脏六腑,都是一阵不期然的闷痛。
毫无防备。
岑立夏下意识的望向身畔的男子,她能够清晰的看到,随着她口无遮拦,几乎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令面前这一向最懂得掩饰情绪的男子,都不受控制的美目一闪,藏也藏不住。
阵阵内疚,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掌一般,狠狠攫住她。
这些年来,虽然没有明言,但她与他,都刻意的避免提到,与那个名讳有着任何关联的话题,那就像是她与他之间不成文的禁忌一样,压在最不得触碰的地方,任由其落了灰、蒙了尘,不见天日。
就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但她与他都知道,那被他们刻意封锁的、埋藏的、忽视的,有关过去的一切,并没有因为他们刻意的视而不见而消逝,它一直都在那儿,匍匐着、蓄势待发着,然后,在他们全无防备的时候,给他们重重一击。
现在,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吗?
突如其来的莫名恐慌,如绵密的万千蛛丝一般,在这一刹那,紧紧缠绕住岑立夏,勒的那每一下的呼吸,都仿佛带出被重锤狠狠击打的钝痛感一般。
但比起这些对未知的未来的不确定和不安之外,此时此刻,让岑立夏更加难受的是,这一切可能给面前这个男人带来的伤害……这才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胃里阵阵揪紧,岑立夏不由的望向身畔的男人,鲠在喉咙里的言语,如坠了千斤巨石一般,堵在唇舌之间,让她完全说不出话来。
诡异的沉默,在两个人之间,如不断涨潮的汐水一般,漫延开来。
明明偌大的寝殿里,一室温暖如春,这一刹那,岑立夏却只觉得无边的冷。
男人灼烈的大掌,就是在这个时候,轻轻覆住她几乎微颤的手势的。
“没关系……”
男人嗓音柔润,一如既往:
“那雪簪花和银松石,既能找得到一次,就一定能够找着第二次……本侯向你保证,在那之前,岑立夏,你的身子,一定会没事的……你信我吗?”
他半调笑的问她“你信我吗?”,一张俊朗脸容上,是岑立夏熟悉的那种叫人安心的笑意,就仿佛,方才被她不经意的提及的过往,从来没有出现过,从来不会对他造成任何的困扰一般,而在他的眼里,他的心中,心心念念,耿耿于怀的,都惟有她身子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大片大片未明的情绪,在这一刹那,似飞速掠过的五颜六色的流光一般,在岑立夏的心底划过,说不清是苦是甜的滋味。
垂眸,她望向两人十指交缠的手势,男人修长白皙的大掌,能将她的小手紧紧包裹住,那属于男人独有的温厚而干燥的掌心,正透出微微的热意,一点一点的融进她的肌肤里,将那一双冰凉的小手,渐渐温暖。
反手,岑立夏缓缓回握住男人的大掌。抬眸,望向这近在咫尺的那一双清润的眸子:
“司徒锐……”
女子突然轻声唤他,呢喃的嗓音,近乎耳语一般,挣扎着,犹豫着,辗转在唇边,震颤着,彷徨着,终于说出口:
“我今日见到那个人了……”
眼眸微阖,将喉咙里的那一股苦如黄连的涩意逼尽,岑立夏迫着自己一字一句,续道:
“我今日见到赫连煊了……”
吐出那“赫连煊“三个字,比岑立夏想象的还要艰难许多。这三年内,被她硬生生的抛却在污泥里的这个名字,如今重新捡拾,有一种诡异的陌生感。
它就像是一把带着倒钩的利刃一般,在这一刹那,她的血管里,狠狠碾过,尖锐的疼痛,在瞬间提醒她曾有过的那些叫人窒息的记忆。
她以为自己真的已经忘记了,却在这一刻,清晰如昨。
或者,从他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秒钟,它们就已经像打开潘多拉盒子的恶魔一样,迅速的流窜出来。
不管她愿不愿意,它们都是冲着她而来。
她逃避不了,也不得逃避。
但现在,她最担心的,却是这近在咫尺的男人的反应。
司徒锐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这一刹那,她蜷缩在他掌心下的小手,不自觉的僵硬、绷紧,几乎要抠进他肉里一般。
他知道,这是每当她极度紧张和不安的时候,才会做的一个下意识的小动作。
也许连岑立夏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他却了解的一清二楚。
有关她的一切,喜好爱恶,不需要刻意去铭记,他亦不会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