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有看错,这枚玉佩,应当是北昌国司徒家的家传信物……”
听他提及“司徒”二字,夏侯缪萦唇角不自觉的勾起抹温婉笑意,不同于那些强颜欢笑,抑或者冷嘲热讽,而是一种真正的,在想到温暖之人时,才会有的,不掺一分一毫杂质的笑容。
景垣突然如此的嫉妒那个有着如此幸运的男人。
但他又何尝有什么立场呢?就算是妒忌,他也不曾有半丝的资格,不是吗?
心底绕开层层叠叠的苦涩,漫延如无边无际的苍茫旷野。
“这枚玉佩……”
夏侯缪萦却像是沉浸某种美好的回忆,不自觉的低声倾诉着:
“是当日司徒锐离开西秦国之时,送给我的……他说,今后无论我有什么事情,只要拿着这枚玉佩去找他,他就一定帮我实现……”
不过大半年的时间,如今重新回想,却彷如隔世一般。
“所以,后来赫连煊被困桐城,遭受赫连烁与喻大哥两方势力围攻的时候,我命人将这枚玉佩带回给了司徒锐,请求他出兵帮赫连煊……”
女子唇畔挂着轻浅笑靥,却终不免带了一丝恍惚:
“而司徒锐也说到做到,果然出兵桐城,助了赫连煊一臂之力……”
“只是,仗打完了之后,他却命人又将这枚玉佩还给了我……他说,他的承诺,依然有效……无论今后,我有任何的疑难,他都会帮我解决……”
像是突然想到了某件极之可笑的事情一般,夏侯缪萦凝在颊上的笑意,深了深:
“景大哥,你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吗?”
“那时的我,一心以为,仗打完了,赫连煊终于坐稳了那个他一直想要的位置,他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而我,作为他心爱的女子,会和他,永远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说这话的女子,语声极慢,像是陷进了往昔不可追的梦魇之中,沉沦,不知时日已过。
“景大哥,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好笑呢?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那只是童话里才会有的结局,而我竟然信了,多么可笑……”
像是真的觉得这件事十分可笑一般,夏侯缪萦不由笑出了声,澄澈的眸子里,一片化不开的悲伤。
景垣的心,钝重的一疼。
他想要开口,他想要告诉她,她值得人世间最幸福快乐的一切,但这样苍白的言语,他连自己都出不了声,又怎能希求她的相信?
他从未如这一刻般,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你想让我将这枚玉佩带给司徒锐吗?”
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景垣终于缓缓出声道。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唇齿间的每一个字眼,竟也会如此的沉重与苦涩,即便他再怎么努力,也还是无法将那鲠在喉咙里的后半句揣测也好、确定也罢,说出口。
“是……”
夏侯缪萦却丝毫不曾犹豫,“景大哥,我希望你将这枚玉佩带回给司徒锐……我希望你将我的口信带给他……”
一字一句,从女子嫣红似血的唇瓣里,吐出的每一个字眼,都如此的清晰:
“我要离开赫连煊,离开的越远越好,此生此世,碧落黄泉,与他再不想见……这就是我想要的,这就是我希望司徒锐帮我实现的……”
这一番话,她说的极慢,就像是跨越了千年万年,从那未知的宇宙洪荒、时间尽头里挣扎着漫延出来的一样,带着太多的厚重,一点一点的,尽数压在景垣的心头,将他骨血里的所有气息,都缓慢的挤迫出去,如同一场千刀万剐的凌迟,一片一片的将你的血肉剜下来,极尽折磨,任鲜血淋漓,体无完肤,生不如死,却偏偏不肯给你一个痛快,没有尽头的深渊。
张了张嘴,景垣突然发现,这一刹那,他竟如失声了一般,什么话都说不出,惟有凄苦的喉咙,像是泡在了黄连水里,扯碎了,浸烂了,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而面前的女子,却静静的望住他,唇瓣轻启,徐徐开口问他:
“景大哥,你愿意帮我做这件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