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撑了这许久,维君听得允泽已无大碍,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垮,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便要栽倒。
赵予娴眼疾手快,长臂一伸将她扶住。易大夫正净手,动作蓦地一顿,随手扯过毛巾胡乱拭了两下,便疾步上前搭脉。
“三小姐所伤何处?”易大夫指尖轻搭脉门,抬眸询问道。
赵予娴指了指维君足踝。玉莺即刻屈膝蹲下,纤手褪去罗袜绣履,只见左脚踝高高肿起,乌青之色如泼墨般晕染开来,看得人触目惊心。
更见踝间两点齿痕清晰如刻,犬牙交错处泛着诡异的青紫。易大夫弓身近前,指尖悬于肿胀肌肤,忽而颔首:“幸好!毒未侵心。”
言罢,自朱漆药箱中取出柳叶小刀,就着烛火炙烤至刃泛红光,旋即快如流星般划开伤口。
维君此刻周身绵软,却仍死死攥住赵予娴的手,贝齿紧咬下唇,将一声痛呼咽入喉中。
黑血混着毒液汩汩渗出,易大夫以银针挑出伤药敷上,又将碾好的蛇药交予玉莺,叮嘱道:“须得两个时辰换药一次,切莫让伤处沾了水汽。”
再取白瓷瓶倾出浑圆丹丸:“此药两时辰一服,切记。”说罢易大夫退了出去。
赵予娴指尖拂过颈间细汗,沾得罗帕一片潮意,遂附耳向维君低言:"身上黏腻难耐,我去净面更衣。唤玉兰过来守着,你且安歇,莫要妄动。"
说罢扶着珍珠的手起身离开。
春山捧来鎏金漆盘,盘中叠着月白中衣与湖蓝外袍,刚掀开竹帘一角便见榻上人影微动。
允泽睫羽轻颤,待神智稍清,见维君斜倚在湘妃竹椅上,素白纱布裹着脚踝,玉容微蹙。
他探起上身,轻柔问道:"。。。。。。可还疼?"
维君闻声抬眸,眸光如寒潭破冰,转瞬又笼上薄雾。唇角轻扬,恰似疏梅横斜雪枝,清泠中泛着暖意:“无妨,林公子无需挂怀。”
允泽见四下无人,忽执起那双温软玉手,指腹摩挲着她腕间淡青脉络:“是我失了分寸,未能尽除蛇毒,累你遭这苦楚。”
话音未落,维君耳尖已通红,垂首时鬓边步摇轻晃,似将落未落的星子:“我知晓你已尽力了。。。。。。”
允泽见她含羞模样,心头泛起涟漪,忽而抽手又覆上,将那纤手抵在唇边轻吻,伏身近前,墨眸里盛着一汪春水:“君儿,自你七年前救我之后,这魂魄便系在你身上了。夜夜梦里,皆是你的影子。”
廊下忽闻漆器轻撞之声,如碎玉投壶。春山手捧漆盘顿在原地,指尖攥得发白。
他随侍允泽已两载光阴,素日里见惯了公子于朱楼绮宴间持卷静立,便是周旋于各府贵女之间,亦如松间明月般清冷淡然。
纵是王家小姐病重时,公子语态也不过比寻常多了三分温肃,何曾有过这般眼底藏春的模样?
春山素日里只道三公子心性如冰壶玉鉴,不喜女子近身,却不承想今日得见这般绕指柔肠。
春山垂首放下竹帘,听着帘内细碎私语,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盘沿暗纹。
昔年王家小姐救他阖家性命,临终又将他们托付给林家三爷。想起王家小姐那温婉明艳模样,心底泛起酸涩涟漪。
允泽凝眸望向维君娇靥如花面容,心下涟漪翻涌,遂援笔修书一封,托季昭代呈告假七日。那笺上字迹虽仍端方,末笔却微带勾连,恰似情丝绕腕,难掩悸动。
暮色四合时前厅传膳,涵雪却疾步往主院奔去,将维芳高热不退之事禀明肖玉凤,恳请速召易大夫前去诊治。
听闻消息,李青安心口骤然一紧,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盏冰纹,想到晚膳后便要启程离府,青瓷盏沿被他捏得发白。院中树上蝉鸣声传来,搅得他坐立难安,案上狼毫蘸墨三次,方在洒金笺上落定告假二字。
自入仕以来,他夙夜在公,尤任翰林院掌院学士后,更是宵衣旰食。圣上素日赞其“柱石之器”,委以编修国史、参赞机务之要任,他亦鞠躬尽瘁,从无怠惰。
这般未满而立之年便入职内阁者,满朝文武屈指可数,圣眷之隆,可见一斑。众多说亲者踏破门槛,却都被他一一拒了。